柳氏走后,院子里安静下来。苏知微仍站在原地,手里抱着那个红木首饰盒,指节有些发僵。春桃走上前,轻声问:“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苏知微没答。她低头看着盒盖边缘的灰尘,又抬眼扫了眼院门口。刚才那些围观的小宫女已经散了,可她知道,消息早就传出去了。
她转身往屋里走,脚步很稳。春桃赶紧跟上。
一进屋,她就把盒子放在桌上,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摊开压在盒下。这是端王母亲留下的申诉信副本,字迹工整,墨色沉实。她又拿出贵妃兄长前几日呈递的一份奏报抄本,摆在旁边。
“去把暗卫首领叫来。”她说,“要快。”
春桃点头,转身出门。不到一盏茶工夫,一个穿灰袍的男人从侧门进来,低着头,脚步轻得像猫。
苏知微直视他:“我需要内务府最懂笔迹的书吏。不能是贵妃那边的人,也不能是随便哪个小差役。我要能看懂字形、笔力、运笔习惯的人。”
暗卫首领沉默片刻:“我知道有一个人。姓陈,在内务府管文书三十年了,从不掺和宫斗。只认规矩,不认人情。”
“那就请他来冷院。”苏知微说,“半个时辰内,我要见到他。”
暗卫首领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春桃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回头问:“小姐,您是要查字是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不止。”苏知微指着两张纸上几个相同的字,“你看‘国’字,外面框子大小差不多,里面‘王’字三横间距也一样。但普通人看不出这些。得让专业的人来说话。”
春桃皱眉:“可就算字一样,他们也能说是巧合,或者有人模仿。”
“所以不能只靠这个。”苏知微把信纸收起来,“等书吏看完,我们再拼剩下的。”
半个时辰刚过,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暗卫首领带了一个年约五十的男人进来。那人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袍,袖口沾着几点墨渍,指甲修得短而齐,右手食指有一道旧茧。
他进门后先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书上,眼神变了。
“苏才人找我,是为了比字?”他声音低,但清楚。
“是。”苏知微请他坐下,“这两份文书,一份是兵部尚书沈廷章的手书奏报,一份是已故端王生母的申诉信。我想请您看看,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
书吏没急着拿纸,而是先净了手。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软布,擦了擦手指,才拿起两张纸,一张张翻看。
他看得极慢,每看到一个重复的字就停下来,用指尖轻轻描摹笔画走向。看了半晌,他放下纸,抬头。
“‘国’字横画长度一致,起笔顿点位置相同。‘王’字三横平行,末横略长且向下倾斜,这种写法在西南一带读书人中常见,但能写到如此规整的不多。”他顿了顿,“两份文书中的‘臣’‘奉’‘启’等字,结构、比例、笔顺完全吻合。不是同一个人,绝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字。”
苏知微心跳加快了一瞬。
“您确定?”
“我以三十年职司担保。”书吏正色道,“若朝廷设案审理,我可以出面作证,这字——是同一人所写。”
屋里静了一下。
春桃忍不住问:“那……会不会是有人专门练过他的字?”
书吏摇头:“练可以模仿外形,但改不了习惯。比如这个人写‘王’字时,第三横总比前两横稍重,这是长期执笔形成的肌肉记忆。临摹者做不到这点。”
苏知微点头,把文书收好。
“多谢先生。”
书吏起身:“我该走了。今日来过的事,还请保密。”
苏知微送他到门口,回身时脸色已变。她看向暗卫首领:“现在,说你查到的。”
暗卫首领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属下亲自去了益州。查到沈廷章手下有个书吏,名叫周文远,三年前曾持公文入京述职。档案记录他住了七天,期间三次出入太医院偏门。”
“谁接见的?”
“太医院判陈元礼。”
苏知微眼神一紧。
陈元礼死了,死前承认被胁迫参与毒案。而现在,他的名字又和贵妃兄长的手下连在一起。
“时间对得上吗?”
“对得上。”暗卫首领说,“周文远入京的第二天,陈元礼就提交了一份‘药材损耗清单’,上面盖着兵部暗印。那份清单后来被烧了,但内务府存了底稿编号。属下核对过,编号真实。”
苏知微慢慢坐了下来。
线索串起来了。
贵妃兄长的手下进京,与负责毒案的太医院判秘密接触;同时,伪造的申诉信出现,笔迹竟与尚书本人一致;而真正的证据却被压下,她父亲因此定罪。
这不是巧合。是精心布置的局。
她抬头:“这份笔迹鉴定,加上往来记录,够不够送到皇帝面前?”
暗卫首领沉默片刻:“够定罪一个官员。但沈廷章是兵部尚书,又是贵妃亲兄。没有确凿物证链,光凭这些,只能引起怀疑,不能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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