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微把那页账册边缘剪下来的纸条塞进蜡丸,放在桌上。她没再盯着宫墙外看,也没说什么话,只是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半旧的青灰外衫披上。春桃进来时,她正低头系腰带。
“娘子要出去?”春桃问。
“去佛堂角门。”苏知微声音不高,“看看昨天那个蜡丸有没有被取走。”
春桃应了声,赶紧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偏殿小院,沿着西廊往园子深处走。路上遇到两个洒扫的粗使宫女,彼此点头就过了,谁也没多话。
走到半途,前面忽然传来敲击声,夹着人声嚷嚷。一个内务府的小太监举着牌子站在岔道口,见她们过来,摆手拦住:“才通了消息,东边那条路塌了一块,今日不能走,烦请绕道。”
苏知微顿了下,眉心略动。这条道平日少有人来,怎么偏偏今天修?她没多问,只点了点头,带着春桃折向御花园东侧。
这路偏僻,春桃走得有点紧,挨得苏知微近了些。快到拐角时,远处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是有人列队前行。
苏知微抬手示意停下,拉着春桃退到一排假山后头。她贴着凉石站着,目光从缝隙里穿出去。
前方宫道上,一行人缓缓走来。四名内侍前后而行,中间抬着一顶墨檐软轿。轿子朴素得不像话,连个流苏都没有,帘子半垂,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个人,身形清瘦,肩背挺直。
没人敲锣,也没人喊喝,整支队伍安静得反常。
春桃屏住呼吸,凑到她耳边:“是端王府的轿子……听说这位王爷从不露面,连年节都不进主殿。”
苏知微没答话,只盯着那轿子。轿帘被风掀了下,露出一角袖口。那人左手搭在膝上,手指修长,指甲干净,指节分明,哪像久病之人?
她心里一沉。
轿子经过一处风口时,忽然一阵风卷过,那人袖口滑出一方帕子,落在地上。
苏知微视线立刻落过去。那帕子洗得发白,边角磨损严重,一看就是常用之物。她眯起眼,看清帕角有一处极淡的墨印,形状残缺,像是盖过又被人用力擦过,只剩一道模糊轮廓。
她记下了。
春桃想上前捡,被她轻轻拽住手腕。她摇了摇头。这种地方,捡了东西未必是占便宜,反倒可能惹祸上身。
轿子继续往前,转了个弯,消失在宫道尽头。风也停了,四周静得能听见树叶落地的声音。
等彻底看不见人影,春桃才松了口气:“他们说端王三年没参加家宴了,连太后寿辰都称病推脱。可刚才那背影……一点都不像病弱的人。”
苏知微收回目光,低声问:“今日御园洒扫是谁当值?”
“尚衣局轮班的杂役。”春桃答,“每隔两天换一批,手脚杂得很。”
苏知微点点头,没再多说。她不是现在就想查那方帕子,而是不想让人抓住把柄。在这种地方,哪怕你站得再规矩,只要被人看见你靠近不该碰的东西,就能给你安个罪名。
她们继续往前走,到了佛堂后角门。春桃左右看了看,蹲下身假装整理鞋履,顺手将藏在袖中的蜡丸塞进门槛下的砖缝里。
做完这些,两人原路返回。走到一半,迎面来了两个宫女,边走边说话,声音压得低,却正好被风吹了过来。
“……昨儿贵妃又派人送膳过去,又被退回来了。”
“可不是?连汤都没喝一口。听说连碗都原样封回去,一点情面不留。”
“嘘——小点声!你忘了前年那个送饭的太监,就因为多看了轿子一眼,后来被发去刷马桶三个月?”
“我也就是跟你念叨一句……可你说,他躲着皇上也就罢了,干嘛非要得罪贵妃?这不是明摆着打脸吗?”
“谁知道呢……有人说他娘的事一直没销案,贵妃当年插过手……反正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敢管。”
两人说着,转过回廊不见了。
苏知微脚步没停,脸上也没变色,可心里已经翻了一遍。
贵妃插手过端王生母的案子?
难怪他避世不出。
可一个能坚持多年拒收贵妃赏赐的人,会是真的只想自保吗?
她想起那方旧帕上的残印。
那种印泥颜色偏灰,是宫中旧档常用的墨料,专用于已结案的卷宗封印。如果那真是某种标记……是不是意味着,他手里还留着什么没被销毁的东西?
回到偏殿,她让春桃去厨房拿点热水,自己则从褥子底下摸出那张桑皮纸,在角落空白处用炭笔写下几行字:
三月十九,午。
遇端王仪仗于东宫道,形肃,无病态。
帕落,墨痕似残印,或与旧档相关。
其拒贵妃赐膳,宫人口语暗示母案牵连。
写完,她把纸折好,夹进账册里。
这本账册她不会再轻易拿出来,但也不能烧。里面的内容越来越不只是父亲的冤案,而是牵扯进更多她还没看清的暗线。
傍晚时候,春桃回来,说热水没拿到,厨房那边说新来的管事嬷嬷查库存,不让随便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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