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微站在香炉前,灰烬里那点反光的东西让她挪不开眼。她蹲下身,用银簪轻轻拨开浮灰,指尖碰到了一块小铁片。拿起来一看,边缘锈得厉害,但形状像是井盖上的锁扣残件。
她盯着看了几息,转身就往外走。
春桃还在偏殿门口靠着墙,左手包扎的布条已经渗出血丝。她见苏知微出来,想站直,却被对方抬手拦住。
“别动。”苏知微说,“你留在这里。”
“小姐要去哪儿?”春桃声音有点发抖。
“冷宫北井。”她把铁片攥进掌心,“昨夜贤妃去那儿待了半个时辰,不是为了烧香。”
她说完就快步走了。暗卫残部在院外候着,陈七迎上来。苏知微没多话,直接把铁片递过去,又拿出行踪册翻到那一页。
“这铁片的锈色和冷宫外墙氧化的痕迹一样。”她说,“有人最近动过井口。你们带工具,跟我走一趟。”
陈七看了看铁片,脸色沉了下来。“是废井。那边早就封了,说是不吉利。”
“不吉利的地方,最容易藏东西。”她转身往前走,“现在就去。”
一行人穿过荒芜的宫道,杂草长得比人还高。越往北走,地面越松软,踩上去有轻微的塌陷感。前方一片断墙围着个塌了半边的角门,门上挂着破旧铜铃,风吹着晃了一下,发出哑声。
废井就在墙后。
四名暗卫先清了周围,确认没有埋伏。一名老兵蹲在井口石板边,伸手摸了摸边缘。“这里有撬痕。”他说,“新留的,最多不过十二个时辰。”
苏知微走近,低头看那石板。厚重得很,少说也有几百斤。要掀开它,得花大力气。
“一起上。”她下令。
众人合力,绳索套牢,慢慢将石板掀起一角。随着“嘎”的一声闷响,石板被推到一旁,露出黑黢黢的井口。一股腐臭味立刻冲了出来,混着湿土和霉烂木头的气息。
苏知微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一条布条,扔了下去。
火光往下落,照亮了井壁。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清了——井壁上全是刻痕,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每一个都是“冤”字。有的深,有的浅,有的歪斜,有的工整,像是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刻下的。
火光落地前的最后一瞬,照到了井底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破箱子、朽木板、碎布条,还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火熄了。
井口重归黑暗。
春桃喘了口气,扶着墙的手微微发抖。“小姐……下面……”
“我下去。”苏知微打断她。
“我也能行!”
“你中毒还没好利索。”她回头看了春桃一眼,“留在上面,等我的信号。”
她不再多说,接过绳索绑在腰上,另一头由两名暗卫固定。深吸一口气,她顺着井壁慢慢下降。
风从头顶灌下来,带着凉意。她一手抓绳,一手举着重新点燃的火把。越往下,空气越闷,脚终于踩到了实地。
井底积水没过脚踝,泥泞湿滑。她稳住身子,火把扫过四周。
那堆杂物就在眼前。她走过去,先捡起最上面那件衣服。
是官服,七品文官制式。胸前一大片暗红色污迹,已经干涸发黑。补子上的图案还能辨认,是鸂鶒鸟。
她手指一顿。
这是父亲当年穿过的样式。
她慢慢翻检衣襟,在腰侧内袋摸到一枚玉佩。取出来时,火光照亮了它的纹路——龙形盘绕,线条古朴,与她贴身戴着的那一块完全吻合。两块拼在一起,纹路严丝合缝,像是本就属于一对。
她握紧了玉佩,指节发白。
身后传来窸窣声,是暗卫陆续下井。陈七落地后走到她身边,低声问:“要继续查吗?”
苏知微点头。“找找有没有别的东西。”
几人分散开,在杂物堆里翻找。一个老兵搬开压在箱底的木板,从底下抽出一本册子。牛皮封面,边角磨损严重,但能看出页角有个暗印,是“苏”字。
他递给苏知微。
她接过,翻开第一页。
纸页泛黄,墨迹有些晕开,但第一行字依然清晰:
“三月十七,晴。贵妃兄长李崇安夜入宫苑,与贤妃密会于冷井旁,言及军粮账目之事。我藏身假山后,听得真切。恐祸将至,特记于此。”
她的呼吸停了一瞬。
父亲的笔迹。
她认得。小时候抄书,他总爱在页眉批注,字迹清瘦有力,横画收尾略顿。这本日记,是他亲笔所写。
她继续往下翻,第二页写着:
“李崇安许以重金,劝贤妃助其掩盖漕运亏空。贤妃未应,却也未拒。二人约定,若事发,由我顶罪。我今方知,所谓同僚,竟是如此。”
第三页只有短短一句:
“若我身死,望有人知真相。微儿若在,必不负我志。”
苏知微的手开始抖。
她猛地合上日记,抬头看向井口。天光从上方洒下一小片,照在她脸上,却暖不透心底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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