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又冷又急,苏知微的右脚刚一碰到底,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咬住嘴唇,没出声,只是把春桃往自己身前拉了拉,用身体挡住水流冲击。断枝卡在浅滩石缝里,两人这才勉强稳住。
春桃还在昏着,呼吸很轻。苏知微伸手探了探她的颈侧,脉搏弱但还在跳。她松了口气,低头看自己的腿,湿透的裙摆缠在伤处,血混在水里,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
她不敢久留。岸上火光虽远,可贵妃兄长那句“沿河搜”还在耳边。她拖着断枝,一点点往岸边挪。
刚靠近泥岸,水面突然“哗”地一响。一团黑影顺着水流撞了过来,直直打在她肩上。她猛一偏头,看清是具尸体,脸朝下浮着,手臂已经搭上了她的腰。
她本能想甩开,可对方衣袖勾住了她的领口。她抬手去扯,没扯动。眼看尸体要带着她往深水带去,她抽出银簪,划破袖口,脱身瞬间顺手抓住了那人的腰带。
尸体没再漂远。
她喘了口气,手指发僵。本该立刻放手,可念头一闪——这人不是自然溺亡。死人不会被水流推得这么直,也不会在撞到人后还保持姿势不变。
她把尸体拖到断枝边,用腰带绑在木头上。月光太弱,看不清脸,只能摸到衣服是绸面,质地不差,腰间挂了块玉佩。
她抹了把玉佩上的水,指尖划过刻痕。“萧”字。
她心跳快了一拍。
端王姓萧。他母族也姓萧。十五年前军粮案里,被牵连贬黜的萧家旧部,正是从那时起销声匿迹。
她压下情绪,先查尸体四肢。没有骨折,也没有挣扎伤。手腕内侧有压痕,像是被绳子绑过。她掰开嘴,一股淡淡的苦味散出来,带着点杏仁的涩。
中毒。
她撕下一点衣角,擦掉玉佩上的泥,塞进怀里。然后用指甲刮了点死者咽喉处的黏膜,放舌尖一尝。
麻感立刻从舌头蔓延到喉咙。
瘴毒。和暗卫伤口里的毒一样。
她闭了闭眼。这不是巧合。端王的人中了毒,现在又有一具带“萧”字玉佩的尸体被抛入河中,时间、地点、毒性全对得上。
她开始翻尸体的衣袋。
外袍湿透,贴在身上,很难动手。她一点点撕开内衬,手指探进去。左边空的,右边摸到个硬角。
她抽出来,是个油纸包,封口还算完整。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张泛黄的画像。
画上是个年轻男子,穿的是文官常服,眉骨高,眼角略往下,鼻梁挺直。她盯着看了两秒,呼吸忽然停了。
像。太像了。
那是她父亲年轻时的样子。
她手指抖了一下,差点把画像掉进水里。她赶紧攥紧,低头再看——五官轮廓、神态,甚至左耳下方那颗小痣的位置,都和她记忆里的父亲对得上。
可这不可能。她父亲当年被判斩立决,尸首都挂在城门三日,后来由老家仆偷偷收殓,葬在祖坟。
她捏着画像背面,纸很薄,但质地熟悉。她曾翻过军粮案卷宗,那种纸是宫中特供,民间禁用。十五年前,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接触。
她抬头看尸体的脸。已经被泡得发白,眼皮破损,右脸有几处鱼咬的痕迹。看不出年纪,但身形偏瘦,肩宽不大,应该是文官体格。
一个姓萧的官员,中了瘴毒,被人绑住扔进河里,身上带着和她父亲一模一样的画像。
为什么?
她盯着画像,脑子飞转。父亲案发前,曾与一位萧姓御史共事,两人私下交好。那人后来也被贬,再无音讯。会不会……这人是那个御史?画像本是纪念之物,他随身带着,所以才出现在这里?
可如果是这样,画像为何只有一半?另一半去了哪里?
她正想着,怀里的春桃突然咳了一声。
她立刻低头,“醒了吗?”
春桃眼皮动了动,没睁眼,只是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
苏知微伸手摸她的额头,不烫。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了,我在。”
春桃的手慢慢抬起来,搭在她胳膊上,力气很小。
苏知微把画像重新包好,塞进最里层的衣袋,紧贴胸口。玉佩也收进去。她看了看四周,河面漆黑,下游更窄,水流声变急。
不能再待在这儿。
她解开断枝上的腰带,推了推尸体。木头晃了晃,载着尸体缓缓漂向下游。她不想留证据,但也不能让尸体立刻被发现,引来追兵。
她扶着春桃站起来,脚一落地就疼得弯了下腰。她撑着旁边的石头,一步步往岸上走。
泥地湿滑,她每走一步都得停一下。春桃靠在她肩上,走得极慢。两人终于爬上一处稍高的石台,背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
苏知微喘着气,检查春桃的情况。她醒了点,眼神还是涣散的。
“能听见我说话吗?”她问。
春桃点点头,声音很轻:“小姐……我们……在哪?”
“河边。刚逃出来的地方下游。”她顿了顿,“你还记得粮仓爆炸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