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微回到冷院时,天已经黑透。她把那件金丝软甲放在桌上,手指还停在内衬的徽记上。春桃跟进来,顺手关了门,没说话,只从袖子里掏出那张写着“甲非赠物”的纸,轻轻放在灯下。
“小姐,这四个字到底什么意思?”春桃低声问。
苏知微没答。她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忽然起身走到角落的柜子前,翻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半瓶米汤,早上喝剩的。她倒了一点在碗里,又撕下一块干净布巾,蘸了米汤,轻轻覆在纸上。
春桃睁大眼:“这能行?”
“试试。”苏知微声音很轻,“有些字烧了,墨迹会留在纸上。米汤里的淀粉能让碳化的部分显出来。”
她们屏住呼吸。纸面慢慢变深,原本空白的地方浮出几道淡痕。先是“三月转北营”几个字,接着是“粟米换糠”,再往下,一行小字浮现——“账已清,勿留痕”。
最后半行字歪斜地压在边缘,只剩一个“萧”字,笔锋利落,末尾一挑带着惯性。
苏知微的手顿住了。
这个“萧”字,她见过。端王给她的玉牌上刻着“萧”字,用的就是这种笔法。不是宫中常见的工整楷体,而是带点行书意味,收笔干脆。
“怎么会是他?”春桃声音发抖,“他不是帮咱们的吗?”
苏知微没说话。她把纸翻过来,背面焦黑一片,什么都没有。但她记得贤妃烧信时的样子。火苗窜起来的瞬间,信纸一角露出“粮”字,位置和现在复原出来的残信完全对得上。
这不是巧合。
她把米汤重新盖好,吹灭灯,只留一点火星在炉边。屋里暗下来,她坐在桌旁,手指一点点描摹那个“萧”字的走向。
门外传来轻微响动。不是脚步声,是窗纸被风吹动的窸窣。可今晚无风。
苏知微猛地抬头。
窗棂动了一下,一道黑影翻进来,落地无声。那人直奔桌上的残信,手刚伸出去,苏知微抄起银簪就刺过去。
银簪擦过对方咽喉,在颈侧划出一道血线。黑衣人退后半步,没还手。
“你是谁的人?”苏知微压低声音,银簪不偏不倚对着他喉结。
“端王帐下。”那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奉命取回此信。”
“为什么?”苏知微盯着他,“这信上有‘萧’字落款,是你主子写的?”
黑衣人沉默。
“你不说,我就拿着这信去见皇帝。”苏知微手腕一紧,“或者直接交给贵妃,看看她会不会替我查清楚,她兄长和萧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住口!”那人突然低喝,“此事牵连太广,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在找真相。”苏知微冷笑,“我父亲被陷害,边关官员接连暴毙,井底尸体鼻腔有瘴毒,账本消失,军甲染血——现在连端王的名字都出现在密信上。你还指望我当什么都不知道?”
黑衣人呼吸重了几分。他抬眼看苏知微,目光复杂。
“十五年前……”他终于开口,“萧家军粮案,也是贵妃兄长经手的。”
苏知微心头一震。
“你说什么?”
“那时你父亲还没调任边关,贵妃兄长刚掌粮道。第一批转运的军粮出了问题,霉变严重,士兵中毒。朝廷追查,矛头指向萧家监运不利。后来证据不足,案子压了下去。”黑衣人声音压得很低,“但真正动手的是贵妃兄长,他换了仓单,把责任推给了萧家。”
苏知微脑子嗡了一声。
如果这是真的,那端王帮她翻案,就不是出于善意。他母亲当年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被牵连致死。他查军粮案,不只是为了她父亲,更是为了挖出当年压住萧家的那只手。
“那你为什么来拿信?”她问。
“主子不让这事再提。”黑衣人说,“旧案重翻,只会引来更多杀戮。他已经死了太多人。”
“可你们什么都不做,就会一直有人死。”苏知微盯着他,“你主子让我查,又派人来拦,到底想怎么样?”
黑衣人没回答。他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指尖沾了血。
“信可以给你。”他说,“但别再往深处查。有些事,知道就是祸。”
说完,他转身要走。
“等等。”苏知微叫住他,“你刚才说‘萧家军粮案’,那案子有没有卷宗留存?”
黑衣人背对她站着,没回头。
“史官那里或许有记录。”他顿了顿,“但十五年前的事,很多东西都被毁了。”
“哪些没被毁?”
“我不知道。”他声音冷了下来,“我只知道,你要是再追下去,下一个进井的,可能是你。”
话音落下,他跃出窗外,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屋里恢复安静。春桃从门后走出来,脸色发白。
“小姐,我们还查吗?”
苏知微没动。她重新点亮灯,把残信摊开,又取出那块从佛龛刮下的胶渍。她用银簪挑了一点,涂在另一张白纸上,再用米汤轻轻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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