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深处,水面上漂着一层薄泥。苏知微把春桃往更靠里的位置拖,两人的鞋陷在淤泥里,拔出来时发出轻微的噗嗤声。她刚才看见那道黑影停在五步开外,没有再靠近。
她贴着地面,耳朵听着动静。春桃喘得厉害,她抬手轻轻按住对方的嘴,指尖触到湿冷的皮肤。
“别出声。”她低声说,“等他先动。”
黑影站在原地,风吹过芦苇,哗啦作响。那人没穿官靴,脚上是软底布履,走路几乎没声音。他抬起手,像是在整理袖口,金属轻碰了一下,声音很细。
苏知微眯起眼。那不是刀鞘的声音,更像是暗器袋上的搭扣。
“苏才人不必藏了。”那人开口,嗓音压得很低,“端王命我来接你出去。”
苏知微没动。她记得端王提过一次,他身边有三个人能用。可这话不能信,贵妃的人也会装成救兵。
她盯着对方袖口露出的一截护腕。玄色底子,上面有极细的纹路,在火光映不到的地方看不清。但她记得那种图案——和她香囊内侧绣的一样。
“你说是端王的人,有什么凭证?”
那人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一块布巾,展开一角。里面包着一枚铜钉,钉头刻了个小小的“七”字。
苏知微松了口气。这是端王府隐卫的标记,她在一本旧档里见过记载。
“春桃。”她转头,“扶着我站起来。”
两人慢慢起身,腿都僵了。苏知微一手扶着芦苇杆,一手握紧银簪。她走到对方面前两步远停下。
“密信在我身上,不能交给任何人。”她说。
“我不拿。”那人收起布巾,“只带你们离开。”
“怎么走?外面全是守卫。”
“北边渠口有人接应。巡船换岗前有半盏茶空隙,够我们过去。”
苏知微点头。“走吧。”
三人贴着水边前行,踩在硬些的土埂上。春桃走得慢,那人伸手扶了一把。她吓了一跳,但没挣开。
快到渠口时,前方传来脚步声。他们蹲下身,躲在一丛茂密的芦苇后。
两队巡卫举着火把走过,嘴里抱怨着差事累。等声音远了,那人才挥手示意继续走。
渠口窄,长满青苔。他们一个接一个爬上去,手掌蹭在石头上磨得生疼。出口处停着一辆运菜的板车,车夫戴着斗笠,背对着他们。
“上车。”那人说。
板车底下有夹层。苏知微钻进去时,发现里面铺了干草和粗布,还有一壶水。她靠着壁板坐下,春桃挤在她旁边。
车动了。轮子压过石板路,颠得人脑仁发胀。
“你是谁?”苏知微问上方。
“影七。”声音从车板传来,“端王叫我影七。”
“刚才那艘渔船,是你安排的?”
“不是。绿灯是宫里老规矩,我能认出来,就用了。”
苏知微沉默了一会儿。“你们早就在盯这个码头?”
“盯了三天。贵妃的人换了三批守卫,我们才动手。”
“为什么现在救我们?”
“因为你拿到了信。”他说,“那封信要是烧了,线索就断了。”
车忽然停了一下。外面有人盘问。影七低声说了几句,车夫递出一块牌子,接着车又动了。
苏知微摸出油纸包。外面湿了大半,她小心拆开,取出那张信纸。
火光从缝隙透进来一点。她把纸摊在膝盖上,用银簪刮下一小撮纤维,放在掌心。
纸是淡青色的,摸起来粗糙,但韧性强。她凑近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霉味混着植物气息。
“西南苦竹纸。”她低声说,“只有滇南一带产这种浆。”
“你怎么知道?”春桃问。
“书上写过。那边湿热,竹子长得快,造纸防潮又耐放。普通人家用不起,都是官宦私藏。”
影七在上面听着,没说话。
苏知微又想起账房里的熏香。那种味道,和这纸散发的气息很像。不是同一种东西,但原料可能出自同一片山林。
她把信纸折好塞回油纸包。“这张纸,是从贵妃兄长的地界送出来的。”
“你确定?”影七问。
“八成。”她说,“他管着西南粮道,这种纸只供军营和内廷采买。市面上见不到。”
车又晃了几下,慢慢停稳。
“到了。”影七说,“前面是宫墙暗门,守的是自己人。”
苏知微掀开夹层盖板,爬了出来。外面是个废弃的炭窑,地上堆着碎木柴。春桃跟在后面,脸色还是白的。
影七站在门口,没动。
“你不进去?”
“我的任务完成了。”他说,“主子让我交你一样东西。”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递过来。
苏知微接过。玉是青灰色的,正面刻着一个“萧”字,笔画刚劲。她翻到背面,手指一顿。
那里有一圈细纹,像是某种雕花压印。她立刻想起账本上熏香留下的痕迹——那个图案,和静芳院门匾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那是端王母亲住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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