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桌上那张写着“粟”的纸轻轻颤动。苏知微没睡,她把铜钱从腰带里拿出来,放在烛火下翻看边缘的刻痕。春桃靠在床边打盹,鞋底还沾着账房外的泥灰。
天刚亮,苏知微就起身梳头。她把昨夜写好的三行字重新看了一遍,折好塞进袖中。“走,去冷院后巷等我。”
春桃揉了揉眼睛,“主子要去哪儿?”
“先不告诉你。”她披上外衣,推门出去。
半个时辰后,两人在宫墙拐角碰头。苏知微递给她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枚铜钱和一张写着“马场采买”的旧名帖。
“你扮成管事家的丫鬟,去粮市找人打听。”她说,“问最近有没有给城南马场送糠麸,是不是夜里送货。”
春桃低头看了看衣服,“我就穿这个去?”
“越像越好。”苏知微拉平她袖口的褶皱,“说话别急,嘴甜点。要是有人问你是谁派来的,就说想攒点功劳调去前院。”
春桃点头,拎着布包走了。
苏知微回到冷院,把两张出库单铺在桌上。一张是她们伪造的,抬头写着“城南马场”,用途栏填了“饲战马”;另一张是从账房抄来的真账,记录着“糠麸一千五百石入库”。
她用指甲在纸上划线,算每车能装多少。粟米一石约重一百二十斤,体积小,半车能拉七八百石。可糠麸蓬松,同等重量占的空间至少多出三倍。账上写“半车载千五百石”,根本装不下。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低声说:“他们不是少运,是用糠麸袋子装粟米。”
正说着,春桃回来了,脸上带着汗。
“问到了。”她喘着气,“有个老粮商说,这几晚都有牛车往马场送料,专挑半夜,走的是西偏门。”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那些麻袋看着不大,拎起来却沉得很,缝线都露在外头,像是临时补的。骡子拉一趟要歇半天。”
苏知微眼神一紧,“你还问了别的吗?”
“我问他为啥夜里送,他说白天官道挤,夜里方便。而且……”春桃压低声音,“有兵押车,不让靠近。”
苏知微站起身,“带我去看看。”
两人绕出宫侧门,沿着河岸往南走。日头偏西时,到了城南马场外围。一圈土墙围住几排仓房,门口挂着灯笼,守卫来回走动。
她们躲在远处草垛后,观察进出的车辆。没过多久,一辆牛车缓缓驶来,车上堆满麻袋,表面盖着破布。两个杂役上前卸货,动作很慢。
苏知微眯眼看着麻袋。缝合处歪歪扭扭,有的线头垂下来,在风里晃。她注意到其中一袋底部裂了条缝,漏出一点淡黄粉末,混在糠麸里看不出异样。
“那就是他们用的袋子。”她对春桃说,“缝得糙,就是为了拆开方便。”
“可怎么拿证据?”春桃小声问。
“等他们卸车的时候,动手。”
天完全黑下来,又来了两辆车。守卫换岗,其中一个去了伙房吃饭,只剩一人站在门口抽烟袋。
春桃悄悄挪到另一边柴堆后,抓起一块石头扔向远处水沟。“咚”一声响,守卫警觉地抬头,提灯过去查看。
苏知微立刻起身,贴着墙根靠近牛车。她抽出银簪,蹲在车尾,挑开一个麻袋的接缝。线一崩,布口裂开寸许,金黄饱满的粟粒滚落出来,落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
她伸手捏起一粒,放在鼻尖闻。是新收的秋粟,带着干爽的谷香。她再抓一把混在地上的糠麸,分开细看——底下全是真粮。
心跳加快。
这不是残余,是整批转运。他们把粟米装进本该装糠麸的袋子,虚报重量,再由兵士押送入库。账面上写的是粗料,实际进仓的是军粮。
她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块素帕,包住几粒粟米,塞进内衣夹层。正要退开,忽听身后脚步逼近。
她立刻蹲下身,假装系鞋带。
一个杂役提灯走过,照了照车轮,“谁在这儿?”
“我。”苏知微抬起头,声音平稳,“奉管事命来查今日入库量,怕有人偷换。”
杂役愣了下,“这会儿查?”
“上面催得急。”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你们搬完了吗?”
“还剩三袋。”杂役指了指仓库,“都记了数。”
“我知道了。”她往后退了一步,“你继续吧。”
杂役没再多问,转身回仓。
苏知微慢慢走远,直到拐过墙角才停下。春桃从柴堆后钻出来,脸色发白。
“拿到了?”她问。
苏知微点头,从怀里取出帕子,打开一角。几粒粟米静静躺在布上,颜色明亮。
“这不是喂马的料。”她说,“是军中口粮,专供边关将士。”
春桃咬住嘴唇,“他们敢这么干,肯定不止一次。”
“也不止一个地方。”苏知微重新包好粟米,“账房改的是数字,粮商运的是假名,真正动手的是这些押车的人。一层一层,都在遮掩。”
远处传来关门声,仓库上了锁。巡逻的守卫点了火把,开始绕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