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那句“那茶不是我让她喝的”刚出口,殿内便静得连呼吸都压低了。皇帝的目光沉下去,盯着她伏在地上的背影,像在看一块即将裂开的冰。
苏知微没动,也没说话。她只是缓缓将那截乌黑的银簪重新包好,放回袖中。动作很轻,却让站在门外的春桃心头一紧——娘子从不无故收证,收了,就是尘埃落定。
“你以为她只会昏睡?”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刀刃刮过石面,“砒霜入胃,三刻之内吐血抽搐,活不过一个时辰。你说她不知会死?谁教你的量?谁给你的胆?”
柳氏抖得厉害,额头贴着地砖,牙齿磕出细微声响:“臣妾……只是按人所说……备下一杯安神茶……真不知里面加了什么……”
“安神茶?”苏知微冷声打断,“原主素来不用这类东西,近三个月脉案皆清,何须安神?且你送茶的时间是酉时初,正是她准备去池边抄经之时。一杯‘安神’,却让人倒在路上,连爬都爬不起来——这茶,是想让她醒,还是永远睡过去?”
柳氏张嘴欲辩,却被皇帝抬手止住。
“你还记得那天值夜的宫女名字吗?”苏知微继续问,语气平稳得不像在质问,倒像在陈述事实,“你派她守在池畔,说‘等一声响就喊人’。可那人倒下时,毫无挣扎痕迹,水面平静如镜,哪来的响?你是听到了什么,才让她立刻去报信?”
柳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没有!我只是……碰巧路过……”
“碰巧?”苏知微冷笑,“从你住处到那偏池,绕了七条宫道,平日你连踏足都不愿。案发当日,你申时三刻领药,酉时初出现在池边,前后不过半炷香。你能赶得这么准,不是早知道会发生什么,就是亲手安排了一切。”
她转向皇帝:“陛下,毒物来源、投递路径、时间衔接、目击供词,四者俱全。若这还不足以定罪,那天下再无铁案。”
皇帝沉默良久,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两下。
旁边太监立刻上前,捧着一卷黄纸展开宣读:“正六品柳美人柳氏,私领剧毒砒霜,致宫人中毒身亡,伪造现场,欺瞒圣听。念其尚属从犯,未及主谋,免于极刑,即刻削去封号,贬为庶人,禁足西六宫偏殿,由宫正司严加看管,非奉旨不得出入。”
话音未落,两名内侍已上前架起柳氏。她挣扎了一下,发簪掉落,一头青丝散开,狼狈地拖在地上。
“我不是主谋!”她突然嘶喊,“我只是听命行事!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贵妃娘娘不会……”
话没说完,一只布团塞进了她嘴里。她瞪大眼睛,被强行拖了出去,裙角扫过门槛,发出沙哑的摩擦声。
苏知微看着她消失在殿门口,脸上没有半分波动。
皇帝这时才看向她:“苏氏。”
“臣妾在。”她低头应道。
“你今日所言,句句有据,不越一步。此案因你而翻,朕心甚慰。”他顿了顿,“此前‘推人落水’之罪,纯属诬陷,即日起撤销。恢复你正七品才人位份,归还居所权限,另赐绢帛二十匹,以示嘉奖。”
苏知微说完,跪下行礼,额头触地,动作标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谢陛下隆恩。”
没有激动,没有哽咽,甚至连肩膀都没颤一下。她起身时,衣袖拂过地面,干净利落。
皇帝看着她,忽然道:“你不怕吗?揭发柳氏,等于触了背后之人。你可知下一步会有多难走?”
苏知微抬眼,直视上方:“臣妾只想查明真相。若因怕而止步,那才是真正的死路。”
皇帝嘴角微动,似笑非笑:“有意思。你父亲当年,也是这般硬骨头。”
她心头一震,面上却不显,只垂眸道:“臣妾不敢比先父。”
“回去吧。”皇帝挥了挥手,“好好安顿。宫里清净了些,但也别太放松。”
“是。”
她退后三步,转身走出大殿。
春桃一直在廊下等着,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去扶住手臂。她的手心全是汗,攥着那张抄件几乎揉烂。
“娘娘……”她声音发抖,“成了?”
“成了。”苏知微点头,脚步未停。
“柳氏真的……不会再翻身了?”
“只要她还关着,就不会。”她低声说,“但她背后的人,一定会动。”
春桃咬住嘴唇,没再问。
两人沿着宫道往回走。
苏知微走得很稳,目光始终向前。经过一处拐角时,她忽然停下。
前方站着一名小太监,低着头,手里捧着个木托盘,上面盖着红布。
“苏才人。”那人躬身,“这是您原来的住处整理出的东西,奉旨送还。”
她看了一眼托盘,掀开红布一角。
里面是一只碎了一角的瓷杯,几件旧衣,还有一本翻旧的《女则》。
她伸手拿起那本书,指尖划过书脊。这是她刚入宫时,原主偷偷藏下的唯一一本没被收走的书。当时她看不懂字迹歪斜的批注,如今却明白,那是原主在绝望中写下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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