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小年。
宫中开始有了过年的气氛,各处开始扫尘、挂灯、准备祭祀用品。乾清宫也忙碌起来,皇帝要祭灶,要赏赐群臣,要准备除夕夜宴,一应事务繁杂琐碎。
福林作为副总管,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他记忆力超群,条理清晰,将千头万绪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连一向挑剔的李德全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这日午后,皇帝难得有了片刻闲暇,在暖阁里练字。福林在一旁安静地磨墨,动作舒缓均匀,墨汁浓淡适中。
皇帝写了几幅字,似乎都不太满意,放下笔,揉了揉手腕。
“福林,”皇帝忽然开口,目光落在福林身上,“此次军粮案,你居功至伟。若非你心细如发,朕险些被那些蠹虫蒙蔽,酿成大祸。”
福林立刻放下墨锭,恭敬地跪下:“皇上谬赞,奴才万万不敢居功!此乃皇上圣心独运,明察秋毫,方能揪出国之蛀虫!奴才不过是恰逢其会,说了几句该说的话而已。一切皆是皇上英明!”
他将功劳全部推给皇帝,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皇帝对他的回答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示意他起来。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此乃朝廷法度。”皇帝沉吟着,打量着垂手站立的福林。这个年轻人,穿着靛蓝色的太监袍,身姿挺拔,眉目清秀,眼神清澈而沉稳,没有寻常太监那种谄媚或畏缩。更难得的是,他心思缜密,胆大却不鲁莽,忠诚却不迂腐。
是个可造之材。
“你本名就叫福林?”皇帝问。
“回皇上,奴婢本名王福林,入宫时,大公公看奴才名字还算顺口,就没改“”
“福林……”皇帝念着这两个字,“寓意虽好,却稍显平常,配不上你的心思和功劳。”
福林心中一动,低下头,静待下文。
皇帝踱了两步,缓缓道:“朕赐你一名——‘瑾’。美玉也。《说文》有云:‘瑾瑜,美玉也。’《楚辞》亦言:‘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朕望你如美玉般,瑕不掩瑜,忠心为主,瑾守宫规。日后,你便叫王瑾吧。”
王瑾!
福林(现在应该叫王瑾了)心中剧震!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又仿佛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皇帝赐名!
这在大衍朝,是内侍太监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耀之一!历朝历代,能得到皇帝赐名的太监,无一不是深得圣心、权倾一时的人物!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字的改变,更是一种标志,一种认可,一种将他从万千太监中剥离出来,打上“帝党”、“近臣”烙印的仪式!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那个无足轻重、可以随意替代的“福林”,而是皇帝亲赐名号的“王瑾”王公公!这个名字,将伴随他在宫廷中行走,代表着一份沉甸甸的圣眷和与之伴随而来的权力与风险!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澎湃,以头触地,行了最为郑重的大礼,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微微的颤抖,却更加显得虔诚无比:
“奴才王瑾,叩谢皇上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奴才定当谨记皇上教诲,如瑾如玉,忠心不二,竭尽全力伺候皇上!必不负‘瑾’字之美誉,不负皇上之隆恩!”
他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触及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发出清晰的声响。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王瑾,朕望你莫要辜负了这个名字。”
“嗻!奴才定不负圣望!”王瑾站起身,依旧垂手躬身,但整个人的气质,仿佛在皇帝赐名的这一刻,发生了某种微妙而深刻的变化。少了几分谨小慎微的卑微,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底气。那身靛蓝色的太监袍,穿在他身上,似乎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分量。
暖阁外,候着的小禄子和其他太监隐约听到了里面的对话,个个面露惊色,随即转化为深深的羡慕和敬畏。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飞出了暖阁,飞遍了乾清宫,并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整个宫廷蔓延。
“听说了吗?皇上给福林公公赐名了!”
“赐的什么名?”
“王瑾!美玉的那个瑾!”
“天哪!赐名!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以后不能再叫福林公公了,得叫王瑾公公,王公公!”
乾清宫内,众人看待王瑾的目光,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的羡慕、嫉妒、敬畏,此刻大多转化为了实实在在的恭顺和巴结。就连那些曾经跟着李德全对他阳奉阴违的太监,此刻也纷纷转变态度,见到他无不躬身行礼,口称“王公公”,语气谦卑无比。
李德全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将自己关在值房里整整一个下午没有出来。当他再次出现时,脸上虽然依旧挂着那副惯有的、看不出喜怒的表情,但眼神深处那抹阴沉和忌惮,却几乎无法掩饰。
他知道,皇帝此举,无异于公然抬举王瑾来制衡他。赐名“王瑾”,就是给了王瑾一道护身符,也是向所有人宣告:这个年轻人,是我的人,我看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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