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清晨,总是在一片压抑的忙碌中拉开序幕。天才蒙蒙亮,火上房的众人已被张全嘶哑的吆喝声催起,开始了一日不曾停歇的劈柴、生火。福林经过月余的磨砺,手上的老茧厚了几分,动作也熟练了不少,但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却与日俱增。那日偷听到的关于“长春宫例汤”的阴谋,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里,让他对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产生了更深的戒惧。
然而,没等他将那份不安消化,一场更大的风暴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这天上午,御膳房的气氛格外凝重。总管太监钱德胜在一群心腹的簇拥下,阴沉着脸,巡视着各处。他身材微胖,面皮白净,一双细长的眼睛总是半眯着,看似和善,偶尔睁开的瞬间却泄露出精光与狠厉。他停在堆放珍贵干料的库房前,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足以让每个听到的人脊背发凉:
“近日,库房屡有损耗。尤其是御用的血燕,竟短了二两!谁干的?自己站出来,或可从轻发落。若是被咱家查出来……”他冷哼一声,目光如毒蛇般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低阶太监和厨役的脸,所过之处,人人低头,噤若寒蝉,“后果,你们清楚。”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福林心中也是一紧,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张全。张全佝偻着腰,头埋得更低,看不清表情,但福林注意到他垂在身侧、布满老茧和疤痕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钱德胜显然没打算等谁“自首”,他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挥了挥手,厉声道:“搜!给咱家挨个铺位地搜!一处都不许放过!特别是那些手脚不干净、有前科的!”
“嗻!”如狼似虎的太监们立刻分散开来,冲向各处低等太监居住的简陋通铺。火上房的铺位首当其冲。福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自己那来之不易的二两银子是否藏得稳妥,更担心张全。在一片混乱、压抑的啜泣和物品被粗暴翻检的声音中,搜查的人动作蛮横,将本就凌乱的铺盖翻得底朝天。
突然,一个尖锐而带着邀功意味的声音在张全的铺位前响起:“总管!找到了!在张全的铺盖夹层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利箭般聚焦过去。只见钱德胜的一个心腹太监,手里高举着一个用普通油纸包着的小包,脸上满是得意。打开一看,里面正是色泽金黄、品相极佳的血燕窝,掂量一下,约莫就是短缺的二两!
“张全!你好大的狗胆!”钱德胜一步上前,劈手夺过那包燕窝,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怒和……一丝计划得逞的冰冷,“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张全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混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巨大的冤屈,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声音凄厉得变了调:“总管明鉴!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奴才在这宫里几十年,谨小慎微,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么敢偷御用的血燕!这……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求总管明察!”他一边喊,一边用力磕头,额头很快就在粗糙的地面上磕出了血印。
“陷害?”钱德胜嗤笑一声,用镶嵌着云纹的官靴尖踢了踢张全瘦骨嶙峋的肩膀,语气充满了轻蔑,“就你这老货,也配让人费心陷害?证据确凿,还敢狡辩!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给我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然后撵出宫去,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的造化!”
几个健壮的太监应声上前,如同鹰抓小鸡般,就要架起已经瘫软在地、连喊冤力气都快没有的张全。
福林站在人群中,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他绝不相信是张全偷的!这分明是冲着张全来的、蓄谋已久的阴谋!是因为张全不肯同流合污?还是因为他福林最近风头稍劲,牵连了张全?抑或是……有人想清理门户,堵住张全那张可能知道些什么的嘴?
他看着张全那绝望无助、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样子,想起那半块救命的窝头,想起这些日子张全虽严厉却也不乏提点、甚至偶尔流露出些许温情的点滴……一股热血混合着强烈的求生本能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义愤,猛地涌上头顶。
不能让他就这么被冤死!这不仅关乎张全的性命,也关乎他福林自己!今天他们能这样轻易地弄死张全,明天就能用同样的方法弄死他福林!而且,张全一倒,他在御膳房唯一的、微弱的依靠也就没了,他将彻底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就在张全即将被像死狗一样拖走的千钧一发之际,福林猛地从人群中向前冲了两步,重重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有些发颤,但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突然死寂下来的院落:
“总管息怒!奴才……奴才有下情回禀!事关御物,奴才……奴才不敢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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