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被疲惫和饥饿包裹的深夜。福林躺在冰冷的、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草铺上,听着周围同伴们沉重的鼾声和含糊的梦呓,久久无法入睡。身体的极度疲乏和精神的高度紧张,形成一种矛盾的拉锯,让他异常清醒。
他从贴身穿着的、唯一还算干净的中衣内衬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那二两小小的、却沉甸甸的银角子。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皮肤传来,让他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这是他在这个陌生而残酷的时代,凭借自己一点点超越时代的“厨艺”想法和运气,获得的第一笔、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财富。这不仅仅是钱,这是他脱离眼下这泥潭般生活的希望火种,是他未来可能撬动命运的支点。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KK夜总会。那震耳的音乐,迷离的灯光,昂贵的酒液,女人们虚假的笑容和真实的**,同事们表面的奉承和暗地的竞争,周先生的拳脚,自己那句改变了一切的醉话……当时的愤怒、屈辱和自嘲,如今隔着时空的迷雾看去,竟像是一幕早已写好剧本的荒诞剧,而他那句“不如当太监”的吐槽,就是开启这幕剧的、充满诅咒的钥匙。
从众星捧月、日进斗金的头牌Darling,到御膳房最底层、连基本温饱都难以保障、身体残缺的小太监福林。这身份的落差,如同从云端直接坠入十八层地狱。他失去了身体的完整,失去了人格的尊严,失去了行动的自由,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
但他似乎……也得到了些什么?
他得到了在绝对绝境中求生的顽强意志,得到了对人性在最极端环境下可能呈现的阴暗与微弱光辉的更深刻认识,得到了一个……被迫彻底停下、重新审视自己和人生的、残酷的机会?在夜总会,他沉溺于即时行乐的虚幻泡沫中,用酒精、金钱和女人的奉承麻痹自己,从未真正思考过未来,思考过生命的意义。而在这里,在这每一步都可能踩空坠入深渊的皇宫,生存的压力逼得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必须观察,必须思考,必须算计。他失去了很多,却仿佛第一次真正地“活”在现实中,尽管这现实如此残酷。
“Darling已经死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声音冷静而坚定,带着一种割裂过去的决绝,“在那个世界,他已经死了。现在是福林。大衍王朝御膳房火上房的太监,福林。”
他紧紧握住了那二两银子,冰冷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丝温度。他要用这微小的火种,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小心翼翼地守护,寻找燃料,等待时机,点燃属于他自己的、哪怕只有豆粒大小的光芒。这光芒,或许不能照亮前路,但至少,能让他看清脚下的方寸之地,不至于在黑暗中彻底迷失。
前路漫漫,凶险未知,杀机四伏。但他王福林,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夜总会的浮华训练出的不只是巧言令色,更有在夹缝中求生存的韧性,和瞄准机会一击必中的狠辣。御膳房的求生,只是第一步。他的野心,如同石缝下的草籽,在这片由绝望和危险浇灌的土壤里,正悄然萌发出一丝顽强的、带着尖锐刺角的嫩芽。
他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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