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素净疏淡的小脸抬起来。
“我们才刚熟悉起来呀。”
坦荡明亮的眸光下,胸腔中扑腾着翅膀的蝴蝶咚咚敲打着肋骨。
祁放带着探寻的黑眸直直撞进来,在明亮的灯光下,她无处可躲。
司清曾无数次设想过,如果将来有这种情况出现,她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来藏好自己的小心思。
要轻松笑一下吗?还是认真质询他问题背后的目的?
可真到了这个瞬间,在耳畔奔流涌动的血液直冲大脑,思维竟然异常清晰。
不要拉扯。
不要反问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有质询就代表有期待。
她不知道祁放对她这种乍现的、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喜欢的感觉又能持续多久。
却明了自己对他是周而复始的心动和拔得头筹的喜欢。
虽然感情不提占上风和拜下风,但世界上任何一种事物,只要基数不对等,那失衡就是早晚的事。
结束一段关系比折断肋骨还要疼。
移居到山城后,她只见过爸爸两面。
随着通话次数和时长渐次递减,爸爸也很久没再主动打电话过来。
司清成了更在乎这段关系的人。
大大小小的分别叠加起来,就像一场连绵不断的雨,潜移默化地淋湿进她成长路上的每一个决定。
一个人真心想离开的时候是留不住的,她的爸爸尚且如此。
那祁放呢?她能留住吗?
所以,在他明确表达出他的感情倾向前,她绝对不可以过多地袒露期待。
“所以是不喜欢的意思。”祁放指尖撩开扶手箱,从里面摸出一个糖盒来,搁在手心轻轻晃了两下。
铁盒和硬糖沙沙啦啦的细响落进安静。
司清很安静,没有反驳和反问。
祁放沉默几息,“不喜欢我还对我好,图什么?”
“不图什么,你对我也很照顾。”
“缺心眼儿。”
司清眉心皱起来,脸颊鼓出软乎乎的弧,刚想出声,那人的手忽地伸过来戳住她颊肉。
口腔里含着的空气被挤出来,发出微妙的“啵”声。
紧接着是一声低低的、微哑的笑声。
“……”
祁放指腹推开糖盒,递到她手边,“吃糖么?”
“喔,”司清克制地瞪他一眼,拿了颗糖咬进嘴里,“谢谢。”
糖霜裹着柠檬的清甜充斥在口腔,这大概是她吃过的最甜的柠檬糖。
按照她的预计,祁放大概是要回一句“客气”的。
但是他没说话,在含了块儿和她同样的糖后,微妙地皱了皱眉,敛眸看了眼手里的糖盒。
司清看到他眉心久不舒展,问他:“很酸吗?”
祁放手肘递上扶手箱,上身微微斜过去,视线停在她脸上。
小姑娘一如既往的淡然,稳定。
原本他对唐有旻的结论持怀疑态度,那傻子脑子里缺根弦儿,推论的正确率高达99%,但结果总能落在剩下那1%里。
但万一这次让他说真对了呢?
祁放长这么大,头一次知道心里没底是什么感觉。
烦躁。
刚才问起她是不是喜欢他的时候,祁放试图从她眼睛里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抵抗情绪。
人在被看透那一瞬间的慌乱,会下意识通过抵抗来掩饰。
可是没有。
四平八稳,毫无波澜。
……
是真的不喜欢他啊。
他舌尖抵着糖,脸颊微微鼓出来一小块儿,“挺酸的。”
司清从兜里摸出面巾纸,抽出一张递给他,“要是太酸了就吐出来吧。”
“我不。”
祁放悠悠散散收回视线,抻着她递过来的纸,百无聊赖地折了又拆。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安静坐在车里消磨时间。
秦女士发来微信说唐叔叔已经回山城了,给她和司清买了花,凌晨一起到车站接她。
唐叔叔是个很浪漫的人,黏秦女士黏得厉害,出差也要定点煲电话粥,见了面比女生宿舍楼下的光景更甚。
秦女士到底是个小女孩儿,喜欢帅的,捱不住撒娇,这一点上,司清跟她如出一辙。
只是祁放比唐叔叔还要磨人许多,大概?
车里静得出奇,一点点小情绪都会被放大。
何况司清的愉悦实在溢于言表。
祁放很难察觉不到。
“司清。”
“嗯?”她回完最后一条消息,摁灭手机,专心和他说话,“怎么啦?”
“你跟你喜欢那人,还有联系么?”他漫不经心敛着眸问。
司清对上他视线,“偶尔。”
比如现在。
“山一的?”
她看着他,点点头。
“谁啊?”
这也太突然了!
司清眨眨眼,“唐有旻让你打听的?”
祁放不语,只一味抛出问题,“人怎么样?”
“……”有点幻视过年回家,家里亲戚发现你谈了恋爱,拉着你一个劲儿的问。
“你别问了,”她说,“你又不认识。”
骗你的,其实你只需要照照镜子。
“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他问,“东院的?”
司清咬咬下唇,“我忘了。”
“……”
骗都懒得骗他了这是。
“怕说出来我笑话你啊?”他勾唇,语气轻松,却句句都往司清心窝子里戳,“还是他实在见不得人,又是个掉人堆儿里就找不着的?”
司清眉心轻蹙,“祁放,你别这样说。”
你很好。
但你现在不能知道,你就是那个人。
万一中的万一,如果以后你知道了,你会后悔今天这样说自己的。
所以别说了,给自己留点后路吧。
祁放眸光一沉,“长得好,学习好,还是别的什么?”
“都挺好的。”
祁放低低笑了声,“行,又是个不知名帅哥。”
“……”
“跟你小叔比呢?”
司清黑白分明的眼紧紧盯住他,“喜欢一个人是不愿意拿他和其他人比较的呀。”
祁放眼皮跳了跳。
那意思是,现在还喜欢呢。
啧。
这男的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
司清藏得真够好的,还护着,不让跟其他人比。
真那么有本事,人在哪儿呢?
“你眼瞎了。”轻飘飘的一句。
没瞎怎么能看不见现在陪着她的是谁啊?
说出来的话没一句他爱听的,说好要哄他呢?
说那人两句不好像踩了她尾巴似的,跟他竖耳朵炸毛。
司清瞠目:“?”
谁瞎了!
“再瞪我?”
司清垂睫缓解一下眼底干涩,继续抬着眼看他。
祁放眉梢浅扬,兴致一下子就被一张疏淡小脸上鲜见的伶俐劲儿勾起来了。
骨子里就恶劣的人,对可爱事物的侵略**是很强烈的。
何况是她先招他的。
他扯了下唇角,避开她眼睛最敏感的地方,偏向她眼角耳侧,轻轻吹了一下。
微凉的呼吸携着清清凉凉的柠檬汽水的味道擦过她眼角和耳鬓碎发,带着发梢蹭过耳垂,牵起一阵陌生而奇异的颤栗。
女生卷翘细密的睫毛高频率地颤,敛下眼底一瞬间激荡起的生理性水雾,身体向后缩,“……你干什么。”
她后颈抵上一道温热,被他的手腕虚虚勾着她向前,直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葡萄柚香气和糖果甜香,停住。
“报复。”他说。
勾着笑的狐狸眼迁就着找到她的视线,“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余韵荡在她耳颈,司清耳畔嗡鸣,也就不大能辨得清自己的声音。
可落在祁放耳朵里,小到尾音里细微的抖,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娇包。
他手腕内扣,带着女生的脸偏了偏。
如愿瞧见小姑娘圆润的耳廓攀上薄粉,他舌尖抵了抵梨涡。
一个念头倏地闪过。
——她喜欢谁是她的自由。
——他能不能把那个位置抢过来,就是他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