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现场的喧嚣仿佛被厚重的王宫围墙彻底隔绝。林雅独自走在通往国王私人书房的廊道上,脚下柔软的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只有两侧壁画上历代先王的宁静目光陪伴着她。空气里弥漫着古老的檀香与纸张的气息,时间在这里流速似乎都不同。
秘书长在镌刻着精美花纹的木门前停下,无声地躬身,为她推开门。
书房比想象中宽敞,但堆满书籍与卷宗,反而显得幽深。国王陛下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后,并未穿着正式朝服,而是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衫与深色长裤,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正在批阅文件。他看起来比公开场合更清瘦,也更平和,就像一位学者。
“林雅,坐。”国王抬起头,摘下眼镜,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发布会,我看了。”
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林雅依言坐下,脊背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陛下。”
“很勇敢。”国王缓缓说道,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也很危险。你把王室百年声誉,放在了一个由国际法官、外国NGO和不知道哪里来的证人组成的‘委员会’天平上。查克说,这是唯一的路。你觉得呢?”
这不是质疑,而是探寻,探寻她行为深处的逻辑与决心。
“陛下,”林雅组织着语言,既恭敬又不失坚定,“我认为,王室声誉的基石,从来不是完美无瑕的壁画,而是与人民之间真实的、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信任。当阴影存在时,试图用更浓的颜料去覆盖,只会让壁画越来越沉重,最终剥落。主动邀请最严苛的画师来修复,过程可能痛苦,但修复后的壁画,才能继续承载下一个百年。”
她用了一个比喻,试图让抽象的理念更容易被理解。
国王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上一份泛黄的地图边缘。“你说的阴影……是指刚果的事情,还是指我们内部可能存在的……裂痕?”他的问题意味深长。
“两者皆是,陛下。”林雅坦然道,“刚果的历史疑云,是具体的阴影。而对透明与调查的恐惧、阻挠,甚至内部互相猜忌指控,则是更深层的裂痕。后者比前者更危险,因为它会从内部侵蚀信任的基石。我的目标,是希望能通过解决具体的问题,来弥合更深层的裂痕。用一次彻底的‘阳光消毒’,来预防未来的溃烂。”
“很理想化。”国王评价道,但语气中并无嘲讽,“你认为,颂恩的‘病’,是裂痕的一部分,还是阴影的一部分?”
问题直指核心。林雅心跳微微加速:“我认为,颂恩亲王殿下或许深受历史阴影的困扰,以至于对任何可能照亮阴影的光源都感到恐惧。他的‘病’,可能是这种恐惧的表现。独立调查,正是为了区分真正的罪责与无端的恐惧,让该负责的负责,让被阴影笼罩的无辜者得以解脱。”
她没有直接指控颂恩有罪,而是将其行为归结为“恐惧”,并给出了“调查可澄清”的出路,既表明了立场,又保留了回旋余地,也符合她提出的“程序正义”原则。
国王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话语中的谨慎与策略。“你很会说话,也有格局。不像你父亲,他更……执拗于传统的形式。”他像是感慨,又像是比较,“你母亲当年,也有类似的眼光,但她……走得早。”
提到母亲,林雅心中一动。这是国王第一次在私人场合对她提及。
“你展示的那枚胸针,”国王忽然转换话题,“另一枚的佩戴者,阿丽雅女士,她背后的资本网络,非常复杂,盘根错节。你将她直接置于公众视线下,等于向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公开宣战。你想过后果吗?”
“想过。”林雅点头,“但陛下,是他们先宣战的。通过IWRI的质询,通过爆料,通过离间,甚至通过今天发布会现场的扰乱。我们只是把战场从他们选择的阴影处,搬到了阳光下。在阳光下作战,我们至少能看清对手是谁,规则也可能更公平一些。”
“阳光……”国王轻声重复,目光望向窗外庭院中郁郁葱葱的树木,“有时候,阳光太烈,也会灼伤自己珍视的东西。王室,这个国家,经不起太大的颠簸。”
林雅听出了话中的忧虑。国王并不反对她的方向,甚至可能欣赏她的勇气,但他肩负着整个国家象征的稳定,必须权衡每一步的风险。
“陛下,”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诚挚,“我相信,经过充分沟通和准备的改革,带来的将是更稳固的新生。透明化不是颠覆,而是加固。独立调查也不是审判,而是厘清。如果我们能成功,王室赢得的不再是神秘的敬畏,而是基于透明和责任的、更坚实的尊重与信任。那将是更能抵御风雨的基石。”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国王的手指在地图上某个位置轻轻点了点——林雅瞥见,那似乎是湄公河流经柬埔寨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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