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不论生前如何厉害,死后都会变成一滩烂肉,被装进殓尸袋子里,塞进狭小的冰柜,冻成冻肉,丢到大街上,狗都会嫌弃甩开尾巴离开。
王端都眼睛是乔倩合上的,眼皮上扎的木屑被拔出来,被王顺抱在怀里的弟弟瞪着眼睛看向桌面上的尸体,眼皮都没眨一下,呜呜两声在他怀里蹦跶。
乔倩泛红的眼皮掀起上去,侧目看了孩子一眼,没由得叹出一口气。
“这是命。”
她的前夫和男人野合,当情人克死金主,遇见个好人如今也死了。
是命,命里没这份福气。
乔倩扯过床单替王端盖上脸,后退几步把孩子抱到手里,弯腰,孩子的脑袋轻轻磕在王端脚边的桌面上,冰凉的触觉冷的孩子哼哼两声。
磕了三下,算尽孝。
做完这些,乔倩把脸上淌的泪光抹开,抱着孩子,稳步往外走,出门前,她回头严肃认真道,“哭完把衣服给他换了,别让琪琪看见。”
王顺站在桌边点头,单手撩开白布,垂眉低眼,指尖摸了摸王端眼皮上的创口,上面还有一点点木屑。
“哥,”王顺嘴唇张开,声音爬不出来,粗粗往外喘气,泪如雨下,比乔倩哭的还要凶猛。
乔倩是大人,大人得护着孩子,再难也得站着,再痛也要忍着,她都站不住,便没人撑下去。王顺又不是大人,还在上学的人,又被王端护着,纵的无法无天,一时间没了天,脚下的地也不平稳,自然是站也站不住。
王顺撑着桌面,抖的不成样子的手臂把余下白布掀开,西装衬衫下摆红的发暗,表面带着一层红霜,王顺差点没撑住手撞到死人身上,大半力气都压在桌角,颤颤巍巍扯落白布。
暗红色的西裤早变成冰壳,却不是顺应人腿的弧形,而是较为扁平的,像一本略厚的书一样塞在西裤里。
腿早碎了,骨血成线,和布料紧密勾连。
王顺试着从脚踝处往上撩裤腿,裤子发出咔嚓可擦的碎裂声,一块块血块掉下来,被指尖的温度融化,变成红色的水珠。
这样血腥的场面,加上死亡原因,本该交给法医处理,可王端身份特殊,若报警立案,免不了各处走访调查,便只推脱是出了车祸。
警察倒也来过,不过是交警,确定肇事车辆及受害者便走了。
王顺忍不住想,若换成平常人,还能报警处理,找出凶手,可在他家,只能忍下去,自己查明真相。
现如今更是不能透露人死,以免被人抓住机会。
越想眼泪就越止不住,王顺从裤管里看进去,稀碎的冻肉,骨渣浮在皮肉表面,被红色的冰霜以及组织半包裹着。他瞧见一块凸起,尖锐的边缘,那是断裂突出的骨刺。
王顺无声尖叫,嗓子发出赫赫声,开裂的嘴唇不断往下冒血珠。
脑袋磕在桌边缘,冰凉的,冻透一颗心。
他无法让几乎长在血肉上的裤子脱下来,无助的扶着桌子哭,跟小时候一样。但那时候会有王端漫不经心跳下椅子,为自己递过来一根棒棒糖,还伴随一句,“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帮你打回去。”
王端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吃糖,他早熟,嫌这东西幼稚,上学那会儿为了拔尖,废寝忘食学习,低血糖也不会碰糖果,反而装腔作势掏进口巧克力吃。
王顺就不一样,有什么吃什么,一度吃成球,被王端看着才没一直胖着。
他没办法,哭的力竭,尸体边缘晕开一层红水。
冰化了。
王顺捡起包里的衣服,一套中式的寿衣服,抽抽嗒嗒往人身上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强穿上去,把原来的西服遮住。
穿上衣时,王顺才发现王端后背的衬衫是红的,应该是躺在地上,血液蔓延侵入的。
一套流程下来,王顺整个人恍恍惚惚,差点摔地上,手肘撞到桌角,放遗体的桌子自然不可能是木桌,用不锈钢才比较划算,一个深坑刹那间出现。
血迹蜿蜒曲折,从小臂滚向手心,顺着指尖落到地上,和王端身上融化的血冰交融。
王顺盯着地上的湿痕,眼泪跟着下去凑热闹。
“不是说,不是亲生的血不会融合么?”
王顺晃了晃手臂,血迹零星四散。
他将尸体放回冰柜,推进去后看着一面墙的冰柜发呆,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个,好声好气说,“他得在这呆一段时间,你们不要欺负他一个新人,好吗?”
王顺抹掉眼泪往外走,越走越急,不敢回头。
他哥说过,不论干了什么,事情好也罢,坏也罢,别回头想,往前走,大步走。
王顺从床底掏出一把伞打在头顶,屋里的地面完全被雨水攻占,他无处可去。
“小树,屋顶一直漏雨,你为什么不上去修修。”
埋怨又委屈的声音,王顺蜷在地上,身上的湿润棉被把体温一点点带走。
王端一死,何琪快速回家收拢人心,年纪实在不大。她虽和王端当家的年纪差不多,可毕竟那时老爷子还在,帮衬着王端攥紧拳头才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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