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带着呼啸风声的枣木哨棒,距离赵晏的手腕已不足半尺。
刀疤刘脸上的狞笑清晰可见,仿佛已经听到了骨骼碎裂的脆响。
赵晏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劲风刮在皮肤上的刺痛,但他没有闭眼,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根即将落下的凶器,眼神中燃烧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啪——!!”
空气中仿佛炸裂了一道惊雷。
一条犹如灵蛇般的红色长鞭,带着凌厉无匹的劲气,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抽在了刀疤刘的手腕上!
“啊——!!”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瞬间响彻了整条恶狗巷。
刀疤刘手中的哨棒脱手飞出,“咣当”一声砸在远处的墙上。他捂着手腕,整个人像只煮熟的大虾一样弓起了身子,疼得在地上直跳脚。
只见他的手腕处,皮开肉绽,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触目惊心,若是再深半分,这只手怕是就要废了。
“谁?!哪个不要命的敢管闲事?!”
其余几个原本按着赵晏的大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纷纷松开手,惊恐地看向巷口。
阴暗狭窄的巷弄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红色的身影。
那是一位少女。
她身着大红色的箭袖骑装,腰束金带,脚蹬鹿皮战靴,满头青丝仅用一根红绳高高束起,显得干练而飒爽。她手中握着一根缠金丝的长鞭,鞭梢垂在地上,还带着一丝未散的血迹。
虽然背着光,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股铺天盖地而来的、仿佛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煞气,却让在场的所有地痞流氓都感到一阵窒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少女的声音清脆,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冰冷与怒火。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这阴沟里合伙欺负一个半大的孩子?”
她猛地一抖手腕,长鞭在空中炸出一声脆响,仿佛是在宣判。
“你们这些杂碎,也配叫男人?!”
“臭娘们!找死!”刀疤刘疼得满头大汗,眼见对方只是个孤身一人的女子,顿时恶向胆边生,“兄弟们!给我上!把这小娘皮给我抓回去抵债!”
那四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互相对视一眼,仗着人多势众,怪叫着挥舞短棍扑了上去。
“小心!”赵晏虽然知道这女子身手不凡,但见她赤手空拳面对四个持械壮汉,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面对扑面而来的棍棒,红衣少女不仅没退,反而冷笑一声,身形如电,迎难而上。
“啪!啪!啪!”
只听得一连串密集的鞭响,如同爆竹般在巷子里炸开。
那条长鞭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指东打西,指南打北。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大汉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脸上就各自多了一道血淋淋的鞭痕,捂着脸惨叫倒地。
剩下的两个想要包抄,少女却是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长腿横扫,那鹿皮靴重重地踹在其中一人的胸口。
“砰!”
那壮汉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踹飞出去三四米远,重重地撞在墙上,一口血喷了出来,当场昏死过去。
最后一个想跑,却被少女手中的长鞭卷住了脚踝,猛地一拽。
“噗通!”
那人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门牙都磕掉了两颗。
眨眼之间,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黑虎帮”打手们,此刻已是躺了一地,哀鸿遍野。
这哪里是打架?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虐杀!
刀疤刘彻底傻了眼。他在城西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狠的女人?
这身手,这杀气,哪怕是衙门里的金牌捕头也不过如此啊!
“你……你到底是谁?!”刀疤刘捂着手腕,一步步后退,眼中满是恐惧,“我……我是黑虎帮的!我上面有人!你敢动我……”
“黑虎帮?”
红衣少女冷笑一声,几步跨到刀疤刘面前,手中的马鞭毫不客气地抵在了他的下巴上,强迫他抬起头来。
“回去告诉你们帮主,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少女微微俯身,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露出一抹如同修罗般的微笑:
“姑奶奶我叫沈红缨。”
“南丰府都指挥使沈烈,是我爹。”
“轰——!”
仿佛一道天雷劈在了刀疤刘的天灵盖上。
沈红缨?!
那个传说中把军营当家,八岁就能骑烈马,十二岁就敢随父剿匪,号称“南丰女魔头”的沈家大小姐?!
完了。
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还是带着倒刺的那种!
“大……大小姐饶命!小的有眼不珠!小的该死!”刀疤刘扑通一声跪在泥水里,疯狂磕头,哪怕牵动了手腕的伤口也顾不上了,“小的也是拿钱办事!不关我的事啊!”
“滚!”沈红缨厌恶地一脚将他踹翻,“带着你的狗腿子,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再让我看见你们在这欺负人,我就把你们全挂在城门楼上晒成肉干!”
“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
刀疤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扶起那几个手下,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条恶狗巷,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
巷子外,百步开外的一座茶楼二层。
慕容飞正端着一杯热茶,坐在窗边,一脸惬意地等着好消息。
按照他的计划,此刻赵晏应该已经被废了右手,正像条死狗一样躺在泥地里哀嚎。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觉得浑身舒畅。
然而,当他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狼狈地从巷子里逃窜出来时,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紧接着,那个一抹如同烈火般的红色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
慕容飞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泼了一手,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那一身红衣,那根金丝马鞭……
“沈……沈疯子?!”
慕容飞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怎么会不认识沈红缨?
南丰府官场上,文武分治。他爹慕容珣虽然是知府,掌管政务,但沈红缨的父亲沈烈,那是正三品的都指挥使,掌管一府军权!
论品级,沈烈比他爹还高一级!论实权,那更是手里握着刀把子的狠角色!
更要命的是,这个沈红缨从小被沈烈宠得无法无天,性格暴烈如火,那是出了名的软硬不吃。别说是他慕容飞,就是他爹慕容知府见了这位大小姐,也得赔着笑脸。
“她……她怎么会在这儿?!”慕容飞的声音都在发抖。
“公……公子……”旁边的周通也是面如土色,“小的听说……沈小姐最近迷上了青云坊的绣品,经常往西市跑……难道是凑巧?”
“凑巧?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慕容飞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恐惧和不甘。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赵晏这小子运气竟然这么好!必死之局,竟然被这个女魔头给搅黄了!
“走!快走!”慕容飞猛地站起身,连茶钱都顾不上付了,“别让她看见我!要是让她知道这事儿是我指使的,那疯婆子敢直接冲到我家去抽我!”
他太了解沈红缨了。这女人讲义气,爱打抱不平,最恨的就是恃强凌弱。今天这事儿要是被她抓住了把柄,不死也得脱层皮!
慕容飞像只受惊的耗子,带着周通灰溜溜地从茶楼后门溜走了,连头都不敢回。
……
恶狗巷内,重归寂静。
赵晏靠在墙壁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刚才那一番生死搏杀,虽然时间不长,却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他看着那个站在巷子中央,如同战神般的红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知道沈红缨会来,但他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及时,这么霸道。
“喂,小孩儿,你没事吧?”
沈红缨转过身,收起那身凌厉的煞气,大步走到赵晏面前。
她上下打量了赵晏一番,见他虽然衣衫有些凌乱,脸上沾了泥点,但眼神却依旧清亮镇定,不由得在心里赞了一声:好个沉得住气的小子!
换做一般的孩子,经历了刚才那种场面,怕是早就吓得哇哇大哭了,这小子倒好,竟然连腿都不抖一下。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赵晏站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衣冠,郑重地行了一礼,“若非小姐及时赶到,在下今日怕是……”
“行了行了,别拽文了。”沈红缨摆摆手,一脸的不在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江湖规矩。再说,我看那帮混蛋不顺眼很久了,早想收拾他们一顿。”
她看着赵晏那只完好的右手,眉头微皱:“刚才我听那个刀疤脸说,有人买你的手?你这小书生,到底得罪什么人了?下这么黑的手?”
赵晏苦笑一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过是些考场上的恩怨罢了。”
“考场恩怨?”沈红缨眉毛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又是那些酸秀才勾心斗角?我最烦的就是那些读书人,满肚子的花花肠子,打架不敢明着来,净使些阴招!”
她拍了拍赵晏的肩膀,手劲颇大,拍得赵晏一阵龇牙咧嘴。
“不过你也别怕。今天既然让我沈红缨碰上了,这事儿我就管定了!”
她豪气干云地说道:“你这是要去哪?看你这样子也不安全,我送你一程!”
赵晏心中一动。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在下正要去前面的‘文古斋’,也就是‘青云坊’在府城的铺子。”赵晏说道,“家姐有些账目需要核对。”
“青云坊?”
听到这三个字,沈红缨的眼睛瞬间亮了,原本那副大姐头的架势瞬间变成了一种迷妹般的兴奋。
“你是去青云坊?太好了!”她一拍手,“我正要去那儿呢!听说那个‘巾帼’系列又出了新图样,叫什么《挂帅》,我特意来催催货!”
她一把揽过赵晏的肩膀,像是对待自家兄弟一样亲热。
“走!姐姐送你过去!顺便……”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狡黠,“顺便让我见识见识,你这个小脑袋瓜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好东西!”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
一红一青两道身影,并肩走出了那条阴暗的恶狗巷。
赵晏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在南丰府,终于有了第一座……真正稳固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