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针对离京事宜列出的种种疑点及应对之策,正在芷兰轩内紧锣密鼓地推进。然而,这皇宫大内耳目众多,没有不透风的墙。萧辰向兵部据理力争增加弩箭配给,林忠暗中动用旧友关系搜集死囚背景信息 —— 这些举动虽低调隐晦,却依旧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最终汇聚成几份密报,悄然呈递到养心殿的御案前。
夜已深,养心殿内灯火通明,烛火跳跃间,将殿内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皇帝萧宏业并未就寝,他身着明黄色常服,端坐案前,面前摊开的三份文书,正是关于七皇子萧辰近日动向的密报:一份是兵部的例行呈报,清晰记录了云郡王萧辰面见兵部尚书,直言弓弩箭矢配备不足,恐难应对边疆匪患,请求酌情增补的原话;一份是内务府的琐碎记录,提及芷兰轩近日领取了足额物资,另有少量金银流出,疑似用于打探消息;还有一份是暗卫呈上的隐晦密报,言明萧辰曾派心腹伪装成狱卒,潜入天牢外围,打探部分死囚的狱中结党、性格桀骜等细节。
皇帝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指节泛白,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像是在掂量着这颗突然冒头的 “棋子” 分量。
“疑点…… 应对……” 皇帝低声自语,指尖划过密报上 “请求增补弩箭三十具、箭矢千支” 的字句,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看来,朕这个儿子,比朕想象的还要谨慎,也…… 更懂得未雨绸缪。”
他拿起兵部的呈报,指尖摩挲着纸面。弓弩乃是冷兵器时代的远程杀器,尤其是对于六百死囚组成的临时护卫队而言,更是以弱胜强的关键。萧辰能一眼看穿装备短板,且敢直接向兵部据理力争,这份眼光与胆识,已然超越了大多数只知吟风弄月或依附派系的皇子。
“朕记得,他幼时体弱,连弓都拉不开……” 皇帝忽然想起萧辰年少时的模样,与如今这个心思缜密、敢于争取的皇子判若两人,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复杂的滋味,“这脱胎换骨的转变,究竟是绝境求生的逼迫,还是…… 藏得太深?”
他又拿起暗卫的密报,目光落在 “打探死囚结党情况” 一句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不仅要人,还要摸清这些人的底细,分辨忠奸、掌控心性…… 这份对‘人’的掌控欲,可不简单。”
皇帝心中清楚,萧辰绝非懵懂赴任。他是真的打算将这六百死囚打磨成一支真正听令于他的力量,是真的想在云州那个贫瘠凶险之地,扎下根来。这份心性、魄力,以及远超其年龄和阅历的沉稳老辣,让皇帝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忌惮与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凛然。
一个懂得隐忍、善于分析、敢于决断、且行动力极强的皇子,一旦手握封地与军队,还会甘心只做一个镇守边疆的郡王吗?今日他能为离京之路布局,他日,是否会将这份心思用在争夺更高的权位上?
皇帝缓缓靠在龙椅背上,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太子萧景渊那看似宽和实则狭隘的脸,二皇子萧景浩暴戾莽撞的模样,其他几个儿子或平庸或怯懦的神态…… 与萧辰相比,竟都显得黯然失色。这颗突然冒出来的 “变数”,让他精心维系的朝堂平衡,隐隐有了倾斜的风险。
“萧辰……” 皇帝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如同掂量一块璞玉 —— 雕琢得当,便是国之利器;若失控,便会成为刺向自身的利刃。
有内侍轻手轻脚地进来换茶,见皇帝闭目沉思,烛泪已在烛台上堆积成丘,不敢打扰,只悄悄将凉透的茶水换成新沏的,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殿内再次恢复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 “噼啪” 声。
皇帝沉思了许久,方才缓缓睁开眼,目光已然恢复古井无波的深邃。他提起朱笔,在兵部的呈报上落下两个字,笔锋遒劲,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依制。”
既未同意增补弩箭,也未驳斥萧辰的请求,只是维持原有规制。他心中自有考量:若轻易答应增配,恐太子与丞相府残余势力反弹,指责他偏袒萧辰;若直接驳回,又显得打压过甚,失了帝王的公允,也浪费了这颗可用的 “棋子”。“依制” 二字,既是留有余地,也是一种试探 —— 看看萧辰在有限资源下,究竟能走出多远。
而对于萧辰暗中调查死囚背景、动用金银打探消息等 “小动作”,皇帝则选择了视而不见。他清楚,这是统御者必备的手段,若连这点掌控人心的心思都没有,萧辰也不配去镇守云州。他要的,是一个能在绝境中立足的皇子,而非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这便是他的最终态度 —— 沉吟之后,暂不表态。
不刻意支持,不轻易反对;不主动鼓励,不强行制止。
他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看着棋盘上突然活跃起来的棋子,既不想轻易抹去其锋芒,也不想让其过快壮大,打破现有的平衡。他选择静观其变,让萧辰在有限的资源与潜在的危机中自行挣扎:若能脱颖而出,证明其价值,他日便可作为制衡太子的重要力量;若中途夭折,那也只能怪其能力不足,怨不得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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