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离去时那怨毒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萦绕在芷兰轩清冷的空气中。院外围墙下,隶属于内侍省、宗正寺乃至东宫、三皇子府的守卫身影交错重叠,在晨曦微露的天光下拉出长长的、沉默的阴影,将这方小小的宫苑围困得如同铁桶一般,连风吹过的缝隙都透着压抑。
萧辰静坐于石凳之上,一夜未眠。他的眼底虽有淡淡的疲惫,腰背却依旧挺直如松。身体需要休息,但精神却如同上紧的发条,不敢有丝毫松懈 —— 高公公及其背后势力的暂时退却,绝非认输,而是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沉寂。他们像一群受伤的鬣狗,退入暗处舔舐伤口,正磨利爪牙,等待着下一个扑上来撕咬的时机。
天,很快就要亮了。
天明之后的 “当众勘验”,看似是澄清冤屈的机会,但萧辰深知,那众目睽睽之下,实则隐藏着无尽凶险。三皇子一党绝不会坐视他轻易脱罪,必定会在勘验现场千方百计地干扰、误导,甚至可能突然抛出新的 “证据” 再次发难;宗正寺、大理寺的官员们,或忌惮太子与三皇子的权势,或顾忌皇帝的态度,又有几人能真正秉持公心?
单凭自己一人,在这深宫之中如同无根浮萍,力量终究有限。即便能凭借急智一次次化解危机,也难保下次不会落入更精密的陷阱。他需要盟友,需要来自宫廷之外的力量,需要一双能看透迷雾的眼睛,一双能在关键时刻撬动局势的手。
“林伯。” 萧辰睁开眼,目光落在一直守候在身旁、强打精神的老太监身上,声音低沉而清晰。
“老奴在。” 林忠连忙上前一步,佝偻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
“我记得,” 萧辰的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你曾提过,已故的勇毅侯秦老将军,与我的外祖父林老将军,当年在北境有过命的同袍之谊?”
林忠浑浊的老眼猛地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带着深深的惋惜:“殿下记得没错。勇毅侯爷与林老将军当年一同镇守雁门关,抵御北狄,并肩作战三年,结下过生死交情。只是…… 勇毅侯爷五年前在军中病逝,侯府如今由其子秦岳承袭爵位。这位小侯爷性子与其父大不相同,不喜京城的党争倾轧,常年驻守边关,手握三千轻骑,等闲不回京。更要紧的是,他对天家之事向来避而远之,从不与任何皇子结交……”
秦岳。
这个名字在萧辰脑中清晰浮现。框架设定中,此人是边关少有的猛将,忠于大曜却厌恶朝堂派系之争,最看重军事才能与边境安宁,后期在萧辰反叛时选择中立,最终因敬佩其魄力而归顺。一个手握兵权、远离权力漩涡、且与自己母族有旧的边将 —— 这或许是他当前最有可能撬动的、最具分量的潜在助力。
“除了秦岳,” 萧辰继续追问,“朝中可还有…… 与我母族有过香火情分,或是自身清廉刚正,却因不涉党争而备受排挤的边缘之人?”
他需要的不是位高权重、盘根错节的权臣 —— 那样的人物绝不会在他这个落魄皇子身上下注。他需要的是 “孤臣”:有才能、有底线,却或因出身寒微、或因性格刚直、或因理念不合而不容于当前主流派系,郁郁不得志的官员。这些人往往保持着最后的良知与判断力,且一旦抓住机会,便能爆发出不容小觑的能量。
林忠皱着眉,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苦苦思索着。他久居深宫,身处底层,对外朝之事所知有限,但数十年的耳濡目染,总归攒下些碎片化的信息。
“老奴…… 老奴依稀记得,” 林忠不太确定地说道,“监察御史台里,有位姓周名珩的御史。此人出身寒门,靠科举入仕,为人极为刚直,甚至有些迂阔。前阵子,他弹劾丞相魏庸的门生贪赃枉法,虽扳倒了小官,却也彻底得罪了丞相府,在御史台备受排挤,连日常的弹劾文书都被压着不递,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他…… 他好像曾因一桩旧案,受过林老将军的提点,对老将军的为人颇为敬重……”
周珩。
一个耿直到近乎迂阔、手握言路却备受打压的监察御史。职位不高,却拥有风闻奏事之权,是一把能刺破朝堂阴霾、也可能反噬自身的双刃剑。
“还有呢?” 萧辰不肯放弃,继续追问。
“还有…… 翰林院有位侍讲学士,名叫沈墨。” 林忠努力回忆着,“学问是真真好的,先帝在世时曾夸赞他‘有古君子之风’,但性子清高孤傲,不善钻营,又不愿依附任何派系,如今也只是个清闲散官。他…… 他似乎对苏文渊苏大人的学问极为推崇,而苏大人您是知道的,算是清流领袖,与丽贵妃、淑妃那边都刻意保持距离,向来只重学问不涉党争。”
沈墨。
一个怀才不遇、坚守清流立场的翰林学士。虽无实权,却在文人圈层有一定声望,且通过苏文渊(苏清颜之父)这条线,或许能搭建起微弱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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