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敬酒的余波尚未散尽,那杯带着虚情假意的酒液还在萧辰案头泛着冷光,大殿内的喧嚣便被另一股阴柔的暗流悄然搅乱。教坊司新奏起的《千秋乐》旋律欢快,舞姬们水袖翻飞如流云,将宴席气氛再次推向热烈,可就在这片歌舞升平之中,一道看似随意的身影,正向着末席的阴影处缓缓移动。
三皇子萧景睿端起了他的羊脂玉杯。
与太子前呼后拥、刻意彰显储君威仪的举动不同,他的离席低调得近乎无痕。只是对身旁正探讨诗文的翰林学士微微颔首,说了句 “稍作走动”,便独自一人,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他衣袂轻扬,面带温润浅笑,仿佛只是嫌席间闷热,随意踱步透气,恰好行至萧辰所在的角落。
可萧辰的神经,在他动身的那一刻便骤然绷紧。若说太子是戴着温和面具的猛虎,那萧景睿便是潜伏在草丛中吐信的毒蛇 —— 猛虎的攻击直来直往,毒蛇的獠牙却藏在笑意里,更显致命。他能清晰感觉到,一道锐利如针的目光,正透过那温和的表象,死死锁定在自己身上。
萧景睿的到来,同样牵动了不少目光。只是比起太子敬酒时的惊愕,众人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深沉的玩味:二皇子萧景浩撇了撇嘴,啐了句 “装模作样”,转头便与武将们划拳豪饮,显然觉得老三也去凑这热闹颇为无趣;太子萧景渊端着金樽,目光平静地投向这边,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眼底却无半分波澜,看不出是乐见其成,还是暗中提防;几位宗室长老则捋着胡须,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显然在琢磨这兄弟俩的互动背后,藏着怎样的朝堂玄机。
“七弟。” 萧景睿在萧辰案前站定,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带着书香门第特有的温雅,与他清秀儒雅的外表相得益彰,“方才见太子殿下与你对饮,兄台心中也动了兴致,特来敬你一杯。你我兄弟,自上次宫宴一别,也有段时日未曾好生叙话了。”
话语亲切自然,没有太子那般居高临下的施舍感,反倒透着几分 “平辈论交” 的熟稔,仿佛真的只是来续一续兄弟情谊。可萧辰敏锐地察觉到,他那双狭长的凤目里,温和的笑意不过是层薄纱,纱后藏着的锐利光芒,正如同精密的量具,细细丈量着自己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 连眼角的抽搐、嘴角的弧度,都未曾放过。
萧辰依旧维持着那副恭谨怯懦的模样,连忙起身垂首,腰弯得比面对太子时更低了几分,双手捧着玉杯,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三哥折煞臣弟了。论礼数,理应是臣弟主动上前向三哥敬酒,怎敢劳烦三哥亲自移步?”
“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萧景睿微微一笑,手中玉杯与他的杯子轻轻一碰,力道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掌控感。酒液晃荡间,他的目光似无意般扫过萧辰案上那个用旧锦缎包裹的物事,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好奇:“说起来,七弟今日的气色,倒是比往日好了不少。先前听闻你体弱,常年闭门静养,可是寻到了什么良医调理,或是得了什么凝神静气的良方?”
这话听着是纯粹的关心弟弟身体,实则暗藏机锋 —— 他在探究萧辰 “变化” 的根源。今日觐见时的沉稳、太子敬酒时的应对,都让这个生性多疑的三皇子心中打了鼓:这个一直被视为废物的七弟,突然变得与以往不同,是真的脱胎换骨,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外力介入?
萧辰心中凛然,面上却立刻涌起一阵赧然的红晕,眼神下意识地躲闪,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仿佛被问中了心事,又羞于启齿:“劳三哥挂心,臣弟…… 臣弟哪有什么良医良方。不过是近日天气转暖,宫中清静,睡得稍安稳些罢了,气色才略有好转。” 他刻意含糊其辞,将 “变化” 归咎于虚无缥缈的 “睡眠”,同时飞快地转移话题,带着几分笨拙的仰慕:“倒是三哥,学问日益精深,近日听闻你主持编撰的《经史辑要》广受赞誉,臣弟心中实在仰慕不已。”
萧景睿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 这回答太过敷衍,像是刻意隐瞒。但他看着萧辰那泛红的耳根、躲闪的眼神,还有说话时微微发颤的指尖,那股疑虑又淡了几分。或许,真的是自己多想了?一个常年被忽视、连宫中人都敢怠慢的皇子,能有什么外力相助?
他没有深究,话锋却悄然一转,直奔此次试探的核心。抿了一口酒,他状似随意地抬了抬下巴,目光再次落在那个锦缎包裹上,笑容愈发温和:“方才见七弟觐见父皇时,手中捧着的物事颇为别致,用锦缎层层包裹,想来是精心准备的寿礼。不知里面是何珍品?为兄素来好奇这些精巧物件,倒是有些心痒了。”
温和的语气,好奇的神态,仿佛只是兄长对弟弟的寿礼感到好奇,随口一问。可萧辰能听出那语气里的不容回避 —— 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想知道,这个被所有人视为废物的七弟,究竟准备了什么寿礼?那朴素的锦缎之下,是否藏着能让父皇另眼相看的玄机?这直接关系到他后续的计划,是否需要临时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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