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至中段,酒酣耳热,殿内气氛热烈得几乎要冲破梁柱。丝竹之声转得欢快,笛箫合奏里掺了羯鼓的铿锵,舞姬们裙摆翻飞,腰间金铃脆响,引得席间喝彩声此起彼伏。觥筹交错间,酒液泼洒、笑语喧哗,一派看似融洽的繁华景象。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的移动,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冷水,瞬间让喧闹的氛围凝了半分 —— 太子萧景渊,竟端着自己案上的鎏金酒樽,在东宫属官与内侍们略显讶异却依旧沉稳的簇拥下,离开了御阶之下那最显赫的席位,缓步向着皇子序列的末尾、那个被阴影笼罩的偏僻角落走去!
这一举动,无异于投下了一颗惊雷!
刹那间,至少三分之一的目光从舞姬身上抽离,齐刷刷黏在太子的背影上,最终定格在末席那个始终沉默的身影 —— 七皇子萧辰身上。惊愕、不解、探究、玩味,还有暗藏的警惕,种种情绪在无数双眼睛里飞快流转,连殿内的丝竹声都仿佛弱了几分。
二皇子萧景浩正与镇国大将军划拳,拳头刚举到半空,动作猛地顿住,酒樽倾斜,琥珀色的酒液洒了大半在衣襟上。他粗黑的眉毛拧成疙瘩,盯着太子的背影,又狠狠剜了萧辰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不满与疑惑:“哼,浪费时间!” 他实在想不通,太子哥哥为何要自降身份,去理会那个宫女所出的废物?
三皇子萧景睿执杯的手指微微一顿,狭长的凤目中掠过一丝极快的精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脸上依旧挂着温文尔雅的浅笑,甚至还跟着席间的节奏轻轻点头,仿佛对太子的举动浑不在意,但指尖在玉杯壁上无意识摩挲的动作,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太子此举,到底是何用意?是察觉到萧辰的异样,想提前拉拢?还是单纯试探深浅?又或是…… 想借着这份 “仁厚”,敲打自己?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飞速盘旋,对萧辰这个 “变数” 的评估,瞬间又重了几分。
四皇子萧景瑜紧张得手一抖,面前的玉碗羹汤晃出大半,溅在案几上。他看看太子,又看看萧辰,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手心冒出细密的冷汗 —— 太子这一出,打破了宴席上的微妙平衡,他这个两头不靠的,万一被波及可就糟了。
就连一直冷眼旁观、仿佛置身事外的六皇子萧景然,也微微抬起了眼帘,清冷的目光在太子与萧辰之间转了一圈,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似乎难得提起了一丝兴趣,端酒的动作慢了半拍。
处于风暴中心的萧辰,在太子起身向他走来的那一刻,心脏微不可察地一紧,随即便沉入古井无波的平静。他放下手中的玉箸,缓缓站起身,垂手恭立,姿态谦卑得无可挑剔,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锐利的审视。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齿轮,分析着太子此举背后的无数种可能:
是察觉到自己今日的沉稳与往日不同,心生忌惮,特意前来敲打?还是想借机示好,在百官面前彰显储君的宽厚仁德、关爱兄弟,为自己积攒声望?抑或是看穿了三皇子的阴谋,想提前将自己纳入麾下,成为制衡对手的棋子?甚至…… 这本身就是三皇子阴谋的一部分,太子是来麻痹自己的?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萧辰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拘谨,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
太子萧景渊步履从容,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度,仿佛不是走向末席的边缘皇子,而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他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和煦笑容,眼角眉梢都透着温和,如同春日暖阳,却又带着一种精心丈量过的距离感 —— 那是储君与生俱来的威仪,即便刻意柔化,也依旧不容忽视。
走到萧辰案前,太子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温和得如同春风拂面,带着令人心折的磁性:“七弟。”
简单两个字,却让周围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对兄弟身上。
“独自饮酒,未免寂寥。” 太子晃了晃手中的金樽,酒液在杯中荡漾,映出他含笑的眼眸,“为兄特来敬你一杯。”
话语亲切,如同寻常兄长对弟弟的关怀。可在这等级森严、处处藏着算计的寿宴之上,太子主动向一个宫女所出的边缘皇子敬酒,其象征意义,早已远超 “敬酒” 本身。
萧辰连忙躬身,腰弯得恰到好处,既显恭顺,又不至于卑微到失了皇子体面。他端起自己案上那杯几乎未动的清酒,双手微微颤抖 —— 这颤抖并非真的激动,而是刻意为之,完美复刻了一个长期被忽视、突然得到储君青睐的弱者应有的模样。
“臣弟岂敢劳太子殿下亲自前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还有几分抑制不住的 “激动”,将酒杯举过头顶,“理应是臣弟去向殿下敬酒才是!臣弟敬殿下,恭祝殿下千岁安康,福禄绵长!”
太子看着他 “颤抖” 的手,看着他脸上那毫不作伪的 “惶恐” 与 “激动”,眼底深处那一丝极淡的疑虑,悄然消散了些许。他笑着举起金樽,与萧辰的玉杯轻轻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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