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天刚蒙蒙亮,安平县城西的临时工坊内已亮起了昏黄的油灯。工坊里弥漫着松木的清香、铁料的锈味与汗水的咸涩,交织成一股属于劳作的浓烈气息。
郑渠满眼血丝,眼窝深陷,显然是连日不眠不休熬出来的。他粗糙的手掌上缠着厚厚的布条,布条边缘隐约渗出血迹——那是试制过程中被刨子、凿子磨破的伤口,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面前的木桌上,整齐摆着三具形态各异的木犁,犁身粗糙却透着匠心,旁边散落着满地的刨花、木屑和废弃的铁料、铁钉。
“殿下,”郑渠迎上前,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三具都是按小人残存记忆里的曲辕犁图纸所制,反复调试过数次,但……都还存在致命问题,无法投入使用。”
萧辰快步走上前,蹲下身仔细端详这三具失败的样品。第一具犁辕弯曲角度过大,犁头尖锐却下沉严重,一眼就能看出,若是套上牛,必然会因入土过深而拉不动;第二具则恰好相反,犁辕弧度太浅,几乎与直辕犁无异,根本体现不出曲辕犁的优势;第三具结构看似规整,却透着松散感,萧辰轻轻一扳犁梢,连接处便发出“咯吱”的异响,显然一受力就会散架。
“具体问题出在哪儿?”萧辰指尖划过犁身,沉声问道。
“主要症结在连接处。”郑渠蹲下身,指着犁辕与犁梢的衔接部位,语气凝重,“这里是犁具受力最大的地方,必须用坚硬的实木做榫卯结构,再辅以铁箍加固才能稳固。可咱们手头缺好料,普通的松木、杨木质地太软,根本承受不住耕作时的拉力;即便勉强拼凑,用不了半亩地就会断裂。”
他拿起第三具松散的木犁,轻轻摇晃了一下,连接处的缝隙清晰可见:“这具我特意找了榆木,质地比松木硬些,可榫卯的尺寸没算精准,咬合不紧密,一受力就松动,还是白费功夫。”
萧辰前世在特种部队受训时,学过简易工具的制作与维修,虽不精通木工技艺,却深谙力学原理与结构设计的核心逻辑。他拿起三具样品逐一比对,脑中快速回溯历史上曲辕犁的经典结构——短而弯曲的犁辕、可调节的犁梢、稳固的榫卯衔接……一个个关键细节在脑海中浮现。
“郑师傅,”他忽然眼前一亮,抬头看向郑渠,“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不用整根弯曲的硬木做犁辕,改用两段木料拼接。前段用硬木打造弯头,保证受力强度;后段用普通木料延长,中间用厚实的铁板钻孔铆接,再缠上两道铁箍加固。这样既能解决硬木短缺的问题,又能保证犁辕的稳固性。”
郑渠闻言,眼睛骤然亮了起来,枯瘦的手指在犁辕上比划着:“拼接?这……这倒是个从未想过的法子!前段硬木保证强度,后段普通木料节省材料,再用铁板和铁箍加固,双重保障,肯定能稳住!殿下这个思路,真是点醒了我!”
“还有一处可以优化。”萧辰捡起一根烧黑的木炭,在工坊的泥地上快速画起草图,线条虽简单,却精准勾勒出犁具的结构,“你看,犁梢这里可以加一个可调节的木楔装置。耕作时,根据土质软硬、作物需求,把木楔往里推或往外拔,就能调整犁铧的入土深度。这样一来,无论是松软的水田还是板结的旱田,无论是壮牛还是瘦牛,都能适配使用。”
郑渠凑到草图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越看越激动,双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妙!太妙了!殿下这真是天工巧思!这一改,不仅解决了材料短缺的难题,还让犁具更灵活实用,比我当年见过的曲辕犁还要精巧!”
“事不宜迟,立刻按这个思路试制。”萧辰站起身,拍了拍郑渠的肩膀,“需要任何材料,直接向陈主事申报,让他全力配合你,优先调配。”
“是!小人这就动手!”郑渠精神一振,连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转身就召集工坊里的木匠、铁匠,拿着草图讲解起来,声音都比刚才洪亮了几分。
硬木难寻,陈明便从县衙库房里找出几根闲置的枣木房梁——枣木质地坚硬,耐磨抗压,正是做犁辕弯头的绝佳材料;铁板、铁箍则由铁匠们把库房里破损的兵器、甲胄熔化重铸而成,虽品相不佳,却足够坚固。匠人们分工协作,锯木、刨料、打铁、铆接,工坊里的锤击声、锯木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又是两夜不眠不休的奋战。第七日清晨,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工坊的窗棂照进来时,一具崭新的曲辕犁终于摆在了众人面前。
这具曲辕犁的犁辕呈一道优美流畅的弧线,前段枣木弯头色泽深沉,与后段松木犁辕衔接处,用两块厚实的铁板牢牢铆住,外侧还缠了两道紧密的铁箍,严丝合缝;犁梢上嵌着一枚活动木楔,轻轻拨动就能调整角度;犁铧是用破损的刀剑重新锻打而成,打磨得锋利无比,在阳光下闪着凛冽的寒光。整个犁具造型规整,线条流畅,既透着工业的厚重,又藏着匠心的精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