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破五。
年节的喜庆余温尚未散尽,云州城已透出一股迥异往昔的鲜活气息。街巷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露出青石板的纹路;商铺大多敞开了门楣,货架上虽货物不算丰裕,却也摆得整齐,掌柜们脸上少了往日的麻木,多了几分迎客的热忱;往来行人步履踏实,眉宇间褪去了积压多年的愁苦,悄然凝起一丝对未来的期盼。州衙门口的 “申冤鼓” 旁,龙牙军锐士身姿挺拔地值守,却再无人贸然击鼓 —— 并非冤情尽消,而是苏文渊雷厉风行,年前年后已连审十七桩陈年旧案,严惩了数名欺压百姓的胥吏地痞,其效率之高、处置之公,早已传遍全城。如今有冤者,皆按新告示流程,先往各坊里正处登记核实,再统一呈报,秩序井然。
然而,端坐州衙二堂的苏文渊,眉头却始终未曾舒展。几日来,在沈凝华等人的协助下,州衙积压的文书、钱粮账目已初步厘清,触目惊心的亏空与混乱浮出水面,更让他忧心的,是人事的真空。
李贽及其核心党羽被拔除后,州衙各房留下大片空缺。通判、州丞等副职,户房、刑房、工房等关键部门的掌案书吏,或去职待审,或畏罪隐匿,职能几近瘫痪。余下的小吏们,虽在龙牙军的震慑与苏文渊的坐镇下不敢公然怠工,却能力参差不齐,且大多与李贽旧体系盘根错节,用起来既不顺手,更不放心。
治理一方,从非一人之力可成。若无可靠能干的属吏推行,再好的政令也不过是一纸空文。苏文渊深知,填补这些空缺、选拔得力人手,是稳定云州、推行新政的当务之急,亦是最难逾越的关口。
“老爷,” 苏安端上一盏温热的雨前茶,低声道,“这两日,已有不下十拨人通过各种门路递话,或毛遂自荐,或举荐亲故,都想在州衙谋份差事。其中…… 不乏本地几家有声望的士绅家族。” 他递上一份誊写整齐的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姓名、家世背景与欲求职位。
苏文渊扫过名单,嘴角勾起一抹冷峭。名单上的人,多半与李贽旧部有姻亲、同乡或利益纠葛,所求职位也尽是户房、仓廪这类油水丰厚之地。这些地头蛇,见李贽倒台,便想趁新旧交替之机安插亲信,继续把持地方实利。
“不必理会。” 苏文渊将名单推至一旁,语气斩钉截铁,“若让这些人入局,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云州永无宁日。”
“可老爷,” 苏安面露难色,“若不从本地士绅中选用,又能向何处寻人?我们带来的人手,处理文书尚可,但于云州民情、钱谷刑名等实务,终究生疏。且人数也远远不够支撑州衙运转。”
这正是最现实的困境。苏文渊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王府那边…… 沈姑娘前日提及,王府有培养的寒门子弟通晓实务,你可有进一步打探?”
苏安点头:“老奴私下问过。七殿下就藩后,似格外留意搜罗培养人才。除了训练那六百龙牙军,还在王府内设了‘讲武堂’与‘格物院’。‘讲武堂’教士卒识字、算学、基础律令与兵法阵图;‘格物院’则招纳了不少懂农事、水利、工匠技艺的寒门子弟乃至流民,专研改良农具、推广新作物、修缮水利之事。据说…… 成效颇为显着。沈姑娘所言,应是‘格物院’中那些表现突出、又略通文墨的年轻人。”
萧辰竟在暗中布局此事?苏文渊心中微动。培养寒门实务人才,这份眼光与魄力,倒颇有几分明主风范。只是,这些人终究是萧辰的亲信。若大量启用,州衙岂非要沦为 “王府别署”?
他需要人才,却绝不能完全受制于萧辰。
“还有一事,” 苏安补充道,“老奴今日在城中茶楼,听闻几位书生议论。说是七殿下曾放出风声,若云州士子有才学而困于家境、无力赴京赶考者,或有一技之长愿效力地方者,可往王府投递名帖、文章或策论,王府愿酌情资助,或荐于有用之处。”
公开招贤?苏文渊眼中精光一闪。这萧辰,手段当真是层出不穷。如此一来,既网罗了人才,又在士林寒门中赚足了声望,一举两得。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逐渐清晰。
“苏安,取纸笔来。” 苏文渊起身,走到书案后。
他提笔凝思片刻,落笔如飞,很快写下一份告示草案。通读一遍后,又逐字修改几处,才递给苏安:“你看看。”
苏安接过,低声念道:“《云州州衙辟署属吏告示》…… 为整饬吏治,厘清积弊,振兴地方,兹特于全州范围内,公开选拔品端才实、通晓实务之士,充任州衙各房书吏、佐贰。不拘门第,无论士庶,凡符合下列条件者,皆可应选……”
告示中详细列明了空缺职位、所需资质(户房需明算学、懂钱谷;刑房需知律令、有决断;工房需晓营造、水利等)、选拔流程(初选核履历荐书、复试考实务策问、终选察品行家世),以及入选后的待遇与考核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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