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雪,细粒如针,穿透云州城破败的屋瓦与萧瑟街巷。州府衙门后宅书房内,炭火爆裂作响,却驱不散李贽眉宇间凝如实质的阴郁。
枯指紧攥着 “丙三” 渠道传回的密令,纸张边缘已被冷汗浸软。烛火跳跃,映得他脸色惨白如纸。
“苏文渊…… 铁面御史苏文渊……” 李贽牙缝里挤出这名字,字字染着怨毒与彻骨寒意。
睿亲王的回信仅十二字:“收敛形迹,谨慎应对,酌情打点。”
“酌情打点?” 李贽惨笑裂唇,将密信凑向烛火。火焰舔舐纸角,迅速蔓延成橘红,终在指间化为灰烬,“苏文渊是连东宫年敬都原封退回的顽石!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拿什么打点?拿我项上人头吗?”
他颓然瘫坐太师椅中,仰望房梁斑驳的 “青云直上图”。那是二十年前初任云州刺史时,请江南名匠所绘,如今彩漆剥落,恰似他摇摇欲坠的仕途,也如这王朝锦绣下的腐朽。
“主子这是要弃卒保车啊。” 李贽闭眼,心底最后一丝侥幸熄灭。
他太懂权贵的凉薄:有用时是心腹臂膀,无用时便是可切割的毒瘤。“收敛形迹” 四字,潜台词便是 “自擦屁股,勿要牵连”。
“可我怎么擦?” 李贽猛地睁眼,血丝爬满眼白,“萧辰小儿如毒蛇噬咬!市井流言日渐具体,孙有道账册悬顶如铡,如今又来个苏文渊……”
他起身急促踱步,貂裘下摆拖地,窸窣声在空房回荡,更添焦躁。
“不行…… 我不能坐以待毙。” 李贽眼中闪过疯狂,“苏文渊再铁面,亦是人!是人便有软肋顾虑!”
他快步至书案前,研墨铺纸,笔走龙蛇致信户部侍郎郭坤 —— 多年来云州 “孝敬” 的京中中转枢纽:“郭兄如晤:云州危局,朝廷遣苏文渊南来,其人风骨,兄必深知。弟之安危事小,恐牵连甚广。忆昔年经由兄手转呈景仁宫、相府诸般‘年敬’‘节礼’,账目往来皆有留底。若弟倾覆,这些‘底账’落入他人之手,波涛汹涌恐非你我能担。望兄念及旧情,京中斡旋,或托与苏御史有旧者转圜。云州秋冬‘炭敬’已备双份,风波定后即刻奉上。万望援手,切切!”
半是哀求,半是威胁。郭坤经手的暗账,是两人绑在一处的锁链。
写罢,李贽唤来心腹师爷:“清点‘丙字号’密库,挑几件不起眼的稀世古玩,还有那尊白玉送子观音。”
师爷一惊:“大人,那观音是老夫人……”
“顾不得了!” 李贽打断,眼中尽是破釜沉舟的狠厉,“苏文渊夫人礼佛,此乃京中旧闻。待他一到,以‘地方士绅慰问天使’名义送出,勿经州衙之手,遣可靠乡绅出面。”
“还有,” 他压低声音,“盯死王府!萧辰任何异动,尤其与苏文渊接触的迹象,即刻来报!另外……‘那些人’,可以动了。”
师爷心中一凛,躬身应诺。“那些人” 是李贽豢养的亡命之徒,专司阴私勾当。
李贽望向窗外风雪,咬牙切齿:“萧辰…… 苏文渊…… 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同一时刻,云州王府议事厅内,炭火暖融,气氛却沉静紧绷。
萧辰端坐主位,深青常服衬得身形挺拔如松。数月边疆磨砺,少年稚气褪去,沉淀出内敛沉稳与经事坚毅,眼眸静时如潭,锐时似隼。
下首,楚瑶一身深灰劲装,长发高束,腰间佩改良短刀,小麦色肌肤透着凌厉,静默如蓄势待发的利刃;沈凝华素衣青斗篷,容颜清冷,眼帘微垂,姿态优雅疏离。
萧辰手中捏着京城简报,记录着朝堂派遣苏文渊的争论与各方反应。
“苏御史不日将至。” 他放下简报,目光扫过二人,“李贽已是困兽犹斗,这位铁面御史,将是云州棋局的关键。”
楚瑶冷哼破静:“管他什么御史,若敢对殿下不利,我刀不认人。”
萧辰温言告诫:“苏御史乃奉皇命的朝廷钦差,代表法度。我们行事,必占‘理’字。武力是最后手段,绝不可轻指朝廷命官 —— 除非对方先越线。”
楚瑶虽不甘,仍颔首领命。
沈凝华抬眸,清嗓如玉石相击:“苏文渊刚正清廉,办案只认证据,不惧权贵。当年南直隶漕粮案,他查办十七名官员,含郡王姻亲,震动朝野。此人贿赂无用、威胁无效,唯确凿事实能打动。据闻其独女不在京中,少了牵绊,行事更无顾忌。”
萧辰颔首:“李贽的手段注定徒劳,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沈姑娘,‘民情实录’与账册线索需再筛选核实,确保每条都经得起推敲。”
“已核实七成市井细节,皆有苦主可寻、痕迹可查。” 沈凝华道,“只是李贽必然会有所动作。”
“他会销毁证据、统一口径,甚至构陷我们。” 萧辰眼中锐光乍现,转向楚瑶,“传令赵虎,加强龙牙军外围警戒,重点防护王府、工坊、粮仓。魅影营加大对州衙及李贽心腹宅邸的监视强度,我要知其每日动向、所见之人、所做安排。尤其警惕他对证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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