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衙门,书房。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暗影。李贽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面前的公文堆积如山,他竟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一夜未眠。
鬼见愁峡谷的搜索一无所获。王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同那本要命的账册一起,消失在了浓雾与深渊之中。枭带回了王猛染血的破布条、那只坠落的短刀,以及崖底发现的一些疑似挣扎拖拽的痕迹,但这些都无法确定王猛最终的结局。
是被暗河冲走了?还是坠落到了更深的、未被发现的裂隙?或者…… 被人救走了?
最后一个可能性让李贽心头如坠冰窟。是谁?那些神秘的杀手?还是…… 另有其人?
更让他焦躁的是,那些袭击王猛的杀手也如同人间蒸发,影卫追查了一夜,竟连半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摸到。不是铁手帮残余,不是狼牙寨山匪,也不是云州几家有嫌疑的豪商蓄养的死士。这些人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谜团。
李贽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端起早已凉透的参茶,刚送到唇边 ——
“大人!” 书房外传来心腹管家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进来。” 李贽不耐地放下茶盏。
管家推门而入,脸色有些发白,手中捧着一个普通的黄皮公文袋,正是每日由各房吏员汇总呈递上来的例行文书。
“何事?” 李贽皱眉。
“大人…… 这、这是今日辰时三刻,由户房书办呈上来的,说是…… 夹在昨日核销的一批旧年河工账目卷宗里发现的。” 管家将公文袋双手奉上,指尖轻颤,“那书办说,他核验时并无此物,是今早整理归档时,从卷宗扉页夹层里…… 掉出来的。”
李贽心中莫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接过公文袋,入手颇轻。打开袋口,里面除了几份寻常的户部行文抄件,还有一张对折的、略显陈旧的宣纸。
他抽出那张纸,展开。
目光落在纸上的第一瞬,李贽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纸张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纸上,是熟悉的蝇头小楷,孙有道那特有的、带着一丝文人矜骄又暗藏锋芒的笔迹!
内容不多,只有三条记录:
“景和十三年腊月,北边‘贡马’五十匹,实为战马,差价八千两,李大人独得五千,孙某二千,王猛一千。”(备注:此条与昨日别院卷轴所载王猛罪证之一吻合,但数额更精确,且明确标注 “李大人独得五千”。)“景和十四年秋,修缮城西驿馆,工部拨银三千两,实支一千五百两,余款李大人分九百,孙某三百,王猛二百,驿丞一百。”(备注:小额贪墨,但程序清晰。)“景和十五年春,疏浚城南清河支流,征调民夫二百,口粮银两千两,虚报一百人,克扣银六百两,李大人取四百,孙某二百。”(备注:涉及河工款项克扣,但未出人命。)
三条记录,时间跨度三年,涉及马政、工程、河工,都是他李贽确实做过、且自认为隐秘的事情!尤其是第一条 “贡马” 差价,与孙有道留下的、关于王猛罪证的卷轴内容能对上,但这里明确点出了他李贽拿了大头!
这不是副本!这是从原始账册上抄录下来的残页!或者说,是有人从账册中特意挑选出来,用来 “提醒” 他的!
账册…… 果然流落在外了!而且,就在某个 “知情者” 手中!
李贽感到一阵眩晕,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猛地将残页拍在桌上,发出 “啪” 的一声脆响,吓得管家一哆嗦。
“谁送来的?!那书办呢?叫他滚过来!” 李贽的声音因惊怒而嘶哑。
管家慌忙退下,很快,一个面色惶恐的中年书办被带了进来,扑通跪倒在地。
“说!这东西哪来的?!” 李贽抓起残页,几乎要戳到书办脸上。
书办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大人明鉴!小人不知啊!昨日核销那批河工旧卷,是小人和户房张主事一起清的,当时逐页翻过,绝无此物!是今早小人将卷宗归入库房档架时,从最上面一本的硬壳扉页夹层里掉出来的!小人不敢隐瞒,当即呈报了!”
“张主事呢?”“张、张主事昨日核销完便告假了,说是老家有急事,连夜出城了……”“什么?!” 李贽心头一沉,“他家住哪里?何时告的假?谁准的假?”“住、住城南柳条巷,昨日酉时末递的假条,说是老母病重,需回乡照料。假条是…… 是孙师爷生前批的,按例准假三日……” 书办的声音越来越低。
孙有道批的假条!人已经出城了!李贽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张主事这个时间点离开?张主事是不是知情者?甚至…… 是不是他放的残页?
“立刻派人去柳条巷!查张主事家眷!再派人出城,沿着他老家方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贽厉声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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