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峡谷,名不虚传。
夜间的峡谷更是如同张开巨口的洪荒恶兽,两侧陡峭的崖壁在稀薄的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剪影,谷底翻涌着终年不散的灰白色雾气,阴冷潮湿的气息仿佛能渗入骨髓。夜枭鸣叫,山风穿过嶙峋怪石的缝隙,发出如同鬼哭的呜咽。
孙老拐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沿着崎岖不平、几乎被荒草淹没的 “路” 艰难前行。车轮不时碾过碎石,剧烈颠簸,每一下都让车上的王猛忍不住闷哼出声,肋下的伤口在粗糙的麻袋摩擦和颠簸下,又开始渗血。
“快…… 快点!” 王猛从麻袋下发出压抑的嘶吼,疼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越来越强,还有一股莫名的心悸,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孙老拐早已累得气喘如牛,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冷风一吹,冻得直哆嗦。他心中叫苦不迭,只想早点把这瘟神送到地方,拿了许诺的好处 —— 或者等这军爷死了,看看能不能摸走他怀里那似乎很要紧的油纸包 —— 然后赶紧回家。
约莫丑时末,他们终于抵达了峡谷入口。前方已无 “路” 可言,只有乱石和及膝的荒草。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见东侧崖壁上,一道陡峭的、被藤蔓半掩的天然裂隙,那就是所谓的 “猎道” 入口。
“军、军爷,到了…… 就、就是那儿……” 孙老拐瘫坐在地上,指着那道裂隙,上气不接下气。
王猛挣扎着从独轮车上滚下来,扯开麻袋,贪婪地呼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试图驱散脑中的眩晕。他抬眼望向那道黑黢黢的裂隙,又回头望向来时淹没在黑暗中的路径,心中那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太顺利了。
从棚户区偷车出来,穿街过巷,到出城北的废弃缺口(那里竟无人看守),再一路摸到这里,除了累和痛,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甚至没见到半个巡夜兵丁的影子。
这不对劲。
李贽在云州经营二十年,耳目何等灵通?他王猛犯下如此大事,又身负重伤,李贽怎么可能不布下天罗地网?就算不知道他具体逃向哪里,也该加强所有方向的戒备才对。
除非…… 李贽已经知道他会来这里?
或者,有人希望他来这里?
王猛心中警铃大作!他猛地看向瘫在地上的孙老拐,眼中凶光毕露:“老东西!这条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你怎么打听得这么清楚?”
孙老拐被他狰狞的脸色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就、就陈麻子他爹啊…… 我、我也是听来的…… 军爷,您、您别吓我……”
王猛死死盯着他,试图从那张布满恐惧的老脸上看出破绽。但他看到的只有畏缩、疲惫和贪婪,不像作伪。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可那股如芒在背的危机感,绝非凭空而来。
他咬了咬牙,从怀中摸出最后一小块碎银,丢给孙老拐:“滚吧!今夜之事,若敢透露半个字,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孙老拐如蒙大赦,抓起银子,连滚爬爬地推起空了的独轮车,头也不回地没入来时的黑暗,生怕王猛反悔。
王猛收回目光,强打精神,检查了一下肋下的包扎,又吞下最后一点金疮药粉。他抬头望向那道裂隙,又看了看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迷雾。
没有退路了。
留在这里,天亮后就是死路一条。只有爬上这条猎道,穿过峡谷,才有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短刀,开始手脚并用地向那道裂隙攀爬。
裂隙比看起来更陡峭湿滑,布满青苔。王猛肋下剧痛,每使一分力都如同刀绞,只能依靠手臂和另一侧身体的支撑,艰难向上。粗糙的岩石和突出的树根磨破了他的手掌和膝盖,鲜血混着汗水,滴落在下方的石头上。
短短十几丈的攀爬,竟耗了近半个时辰。当他终于爬到裂隙顶部,一处勉强可容身的狭窄平台时,几乎虚脱,趴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息。
稍稍缓过气,他借着微光观察前方。所谓的 “猎道”,其实就是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凿出或天然形成的一连串极浅的凹坑和可抓握的凸起,仅容一人侧身贴壁而行。下方是黑沉沉、深不见底的雾气,不知有多深。
而在 “猎道” 起始处不远,有一处明显的断裂,约莫一丈多宽。断裂处,几根粗大的山藤从上方垂下,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就是这里了。荡过去。
王猛吞咽了口唾沫,压下心中的恐惧。他解下腰间原本用来固定伤口的布带,又扯下几根坚韧的藤条,将自己和那几根垂下的主藤牢牢捆在一起,试了试藤条承重。
似乎没问题。
他再次检查了怀中那个油纸包,确保它被稳妥地塞在衣襟最深处。然后,他面向崖壁,双手抓住藤条,脚下用力一蹬!
“呼 ——”
身体荡向空中!失重的感觉让他心脏骤停!肋下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但他成功了!身体荡过了断裂处,双脚堪堪踩在对岸突出的岩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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