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洞内的昏暗潮湿与门外荒原的刺骨寒风形成鲜明对峙,却同样浸透着砭骨的冷。萧辰横刀在手,刀锋上还挂着劈断门闩时溅落的木屑,身形如钉在城门与街道之间的界碑,硬生生将王猛一行人挡在门外。门内,更多差役与兵卒闻讯涌来,手持水火棍与腰刀,堵死了前路,脸上满是惊疑、戒备与两难 —— 闯入者顶着 “皇子” 名分,可监军大人的命令又不敢违抗,一时竟僵在原地,连呼吸都透着迟疑。
短暂的僵持中,空气仿佛冻成了冰坨,只有兵刃反射的惨淡天光,和众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在门洞内回荡,与门外的寒风呜咽交织在一起。
萧辰无视身后王猛气急败坏的嘶吼与兵卒的骚动,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眼前的云州街道,最直观的感受如三块巨石砸在心头:破败、冷清、死寂。
街道狭窄得仅容两辆牛车勉强并行,坑坑洼洼的黄土路面凝结着混合粪便的冰壳,肮脏滑腻,踩上去稍不留神便会打滑。两侧房屋低矮歪斜,多是土坯混着碎石垒砌,茅草屋顶稀疏发黑,不少地方坍塌出狰狞的窟窿,只用破草席、烂木板胡乱遮挡,风一吹便簌簌作响,仿佛随时会彻底垮塌。窗户又小又暗,糊着的窗纸发黄发脆,大多撕裂成条,在寒风中抖得如同濒死者的手指。
除了眼前这些如临大敌的兵卒差役,整条街道看不到半分市井生气。没有商贩的叫卖声,没有孩童的嬉闹声,甚至连寻常人家的炊烟都少见。偶尔有百姓从门缝、窗后偷偷张望,眼神麻木得像蒙了一层灰,见萧辰一行人望过来,便慌忙缩回去,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透着无声的恐惧。几家临街铺面半掩着门,里面黑黢黢的,货架空空荡荡,积着厚厚的灰尘,掌柜缩在阴影里,连探头的勇气都没有。
一种深重的贫穷与压抑,像陈年的霉味,浸透了城池的每一个角落。房屋是灰扑扑的,街道是脏兮兮的,偶尔遇见的行人面色蜡黄或泛着菜色,穿着打满补丁、露着棉絮的破衣,脚步蹒跚,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这里哪里像一座州治所在的城池,分明是一个被遗忘、被榨干了最后一丝活力的巨大贫民窟。
“殿下……” 柳青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更有医者本能的不忍。她死死搀扶着几乎脱力的沈凝华,目光掠过那些破败的房屋与麻木的面孔,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担架上的楚瑶依旧昏迷,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赵虎被两个弟兄架着,胸口剧烈起伏,低声骂了句粗口,声音里满是震惊与愤怒 —— 这就是他们拼死抵达的封地?这就是大曜王朝的边疆州城?竟比城外的窝棚区好不了多少,只多了一圈残缺的城墙,和一层用恐惧维系的 “秩序”。
萧辰的心沉如古井,眼底却燃着冰冷的火焰。眼前的景象,印证了夜枭此前的侦察,也坐实了他对李贽统治的判断:竭泽而渔,只重权位,罔顾民生。这样的城池,这样的百姓,早已离心离德,如同一堆干透的柴薪,只差一粒火星,便能燃起燎原之势。
“让开。” 萧辰收回目光,落在挡路的差役头目身上。那头目穿着皱巴巴的皂衣,脸色蜡黄如枯纸,手指死死抠着腰间的水火棍,萧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冰裂石的压力,“本王要前往州府衙门。”
差役头目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眼神在李贽的权威与眼前这位 “闯进来” 的皇子之间疯狂挣扎。他认得王猛,更清楚监军大人不想让这人进城,可眼前这年轻人闯门时的狠劲、劈断门闩的决绝,还有那股无形的威仪,让他骨子里的怯懦翻涌上来 —— 他手下这十几号只会欺压百姓的差役,真能挡得住?
“这…… 这位殿下,” 差役头目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试图拖延,“衙门乃重地,需得通报……”
“本王就是要去通报李贽。” 萧辰打断他,向前踏出一步,横刀微微抬起,刀锋在昏暗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你是带路,还是让本王自己找?”
**裸的威胁,配合着萧辰身后老鲁、夜枭等人凶悍的眼神,以及阿云和女囚们护着伤员的决绝姿态,差役头目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 小的带路!殿下请随我来!” 他咬了咬牙,侧身让开道路,同时对其他差役使了个眼色 —— 别拦了,跟着,盯着!
萧辰不再多言,收刀入鞘,手却未离刀柄,示意队伍跟上。老鲁、夜枭一左一右护在他侧前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每一扇半掩的门窗;阿云等人抬着担架,紧紧跟随;柳青、林忠搀扶着沈凝华,步履艰难地走在中间。那差役头目带着一众差役,簇拥着这支奇特而狼狈的队伍,既像引路,又像押送,更像监视,向着街道深处走去。
行走在云州城的街巷中,凋敝的感受愈发刺骨。许多房屋的墙壁上,残留着大火焚烧后的焦黑痕迹,或是刀砍斧劈的深痕,无声诉说着这里曾经历的匪患与兵灾。路边的排水沟早已淤塞,脏水横流,在低温下凝结成丑陋的冰棱,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偶尔看到一两个蹲在墙角、裹着破絮瑟瑟发抖的乞丐,眼神空洞地望着他们,如同看着无关的幽灵,连伸手乞讨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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