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线香燃尽最后一截,橘红色的火头在寒风中猛地一跳,随即湮灭,只余下一缕纤细的青烟,被呼啸的北风卷着,打了个旋便彻底消散。最后一星香灰簌簌跌落,砸在肮脏的雪泥里,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轻响,像某种脆弱约定碎裂的声音。
城门口死寂得骇人。疤脸老兵和他的手下早已退到门洞最深处,缩着脖子贴在冰冷的夯土墙上,眼神惊恐地瞟向外面,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围观的百姓比之前多了数倍,却都远远站在安全距离外,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被寒风揉碎,麻木的脸上第一次浮起混杂着惊疑、好奇与隐秘兴奋的神色 —— 七皇子、清君侧,这些只在戏文里听过的字眼,如今竟活生生落在了破败的云州城外,由一个衣衫褴褛却气势迫人的年轻人亲口道出。
萧辰缓缓站起身,抬手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雪屑,动作从容得仿佛不是身处剑拔弩张的绝境,而是在自家府邸散步。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先前的平静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过寒冰的决绝,每一次眨眼,都透着破釜沉舟的狠厉。
一炷香已尽,李贽没来,城门没开,只有孙师爷那番冠冕堂皇的拖延之词。
拖延是假,耗死是真。用时间磨掉他们的锐气,用饥饿掏空他们的体力,用 “规矩” 和 “筹备” 织成一张网,将他们困死在城外 —— 李贽的心思,萧辰看得通透。可他们耗不起,楚瑶的伤势在昏迷中不断恶化,沈凝华强撑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队伍里每个人都在饥寒交迫的边缘挣扎,多等一刻,就多一分殒命的风险。
“林伯,收起香。” 萧辰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打破了死寂,清晰地传到身后每个人耳中,“准备进城。”
柳青猛地抬头,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沈凝华的胳膊,眼中满是焦灼:“殿下!他们还没开城门……”
“他们不会开了。” 萧辰打断她,目光越过挡路的兵卒,望向幽深的城门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李贽想晾着我们,等我们油尽灯枯,再用‘匪谍作乱’的罪名随意拿捏。可他忘了,本王能从京城走到云州,靠的不是哀求,是拼命。”
话音未落,城门内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孙师爷在前,脸色发白,脚步踉跄,身后跟着王猛和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城防营兵卒 —— 这些人与先前懒散的守卫截然不同,队列整齐,甲胄虽显陈旧却擦拭得发亮,手中长刀出鞘半截,寒光凛冽,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王猛按刀而立,脸上的刀疤在惨淡天光下显得愈发狰狞,眼神如毒蛇般扫过萧辰一行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孙师爷则堆着僵硬的假笑,刻意拔高了声音,想让所有围观者都听见:“殿下恕罪!李大人正紧急督促筹备迎接仪仗,唯恐怠慢了殿下!特命下官送来热汤饭食、御寒棉衣和上等伤药,请殿下移步城外驿亭歇息,待一切妥当,大人定当亲率文武,开中门恭迎殿下入城!”
两名兵卒抬着木桶(冒着微弱的热气)、几捆半新不旧的棉衣,还有一个漆色剥落的药箱,快步上前,将东西重重放在城门与萧辰一行人之间的空地上。木桶掀开一条缝,飘出淡淡的米香,在饥寒交迫的时刻,这气味无疑有着致命的诱惑。
可萧辰看得明白,这不是款待,是软禁的诱饵。那破败的驿亭远离城门,四周无遮无拦,一旦过去,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李贽宰割。
王猛带着兵卒缓缓散开,形成一个半包围圈,将萧辰一行人困在城门与荒原之间,手按刀柄的动作整齐划一,指节发白,显然早已做好了动手的准备。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柳青、林忠等人下意识将伤员护在中间,老鲁、夜枭则攥紧了拳头,浑身肌肉紧绷,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杀气毫不掩饰地迸发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萧辰身上。
萧辰连眼角都没扫地上的 “赏赐”,向前踏出两步,停在距王猛仅五步的危险距离处。寒风掀起他破烂的衣袍,露出底下结实的臂膀,他的目光如冰刃般刮过孙师爷虚伪的脸,最终落在王猛身上:“孙师爷,李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孙师爷脸上的笑容一僵,下意识后退半步。
“但本王奉旨就藩云州,封主归藩,不入主城反被驱于城外,这是朝廷的规矩,还是李贽的私规?” 萧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惊雷炸响在城门内外,“你说他在‘筹备’,筹备的是迎接之礼,还是斩草除根的陷阱?!”
“殿下息怒!绝非此意……” 孙师爷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不是此意,为何携兵带甲,以衣食为饵,行软禁监视之实?” 萧辰步步紧逼,每踏出一步,身上的威压便重一分,“李贽是想告诉本王,这云州的天,早已改姓‘李’了吗?!”
“大胆!” 王猛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寒光劈向空气,“竟敢污蔑朝廷命官!孙大人好意款待,你却不知好歹,再敢胡言,休怪本将军刀下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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