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深险峻、仿佛永无尽头的乱石峡谷中,队伍跋涉了整整两日一夜。时间失去了确切刻度,唯有身体的极致煎熬在标记每一刻 —— 伤口反复撕裂的灼痛,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肠胃因长久空置而发出的钝刀刮擦般的绞痛,还有四肢百骸被寒冰冻透的麻木。
每一步都是与绝境的搏斗。嶙峋怪石磨破了鞋底,湿滑苔藓让多人险些失足,突然出现的深堑需搭着人墙才能勉强越过。担架早已摇摇欲坠,楚瑶和沈凝华在一次剧烈颠簸中险些被甩出去,柳青和林忠的手掌、膝盖磨得血肉模糊,血痂与冻土粘连,一动就是钻心的疼。赵虎几乎是被老鲁和弟兄轮流背着、拖着前进,背上的伤口再次崩裂,暗红的血浸透了简陋的布条,在寒风中冻成硬壳。所有人都到了极限,眼神涣散,仅靠一丝不肯倒下的求生意志,机械地挪动着脚步,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萧辰走在最前,同样疲惫欲死。旧伤在寒冷与过度劳累下隐隐作痛,额角渗出的冷汗瞬间冻成冰粒,但他不能停,更不能倒。他是这支队伍最后的灯塔,哪怕光芒微弱如风中残烛,也必须照亮前路。手中的横刀早已失去了武器的锋芒,更多时候充当探路的拐杖,劈开荆棘时刀刃卷了边,却依旧被他握得死死的。脑海中,那枚染血的 “驿” 字铜牌和残破纸片如冰冷的刺,时刻提醒着他:前方等待的不仅是贫瘠与匪患,更有官袍下森然的杀机。
终于,在第二日黄昏,当他们爬过最后一道陡峭的碎石坡,扒开一片密不透风的枯死荆棘丛后,视野陡然开阔!
连绵的、令人窒息的山地与乱石被彻底甩在身后。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灰褐色平原,在暮色中延展向天际;白水河下游主干如一条疲倦的巨蟒,蜿蜒穿过原野,河面多处结着浮冰,水流缓慢得近乎停滞。而在大河对岸,遥远的地平线上,一片低矮、轮廓模糊的阴影,静静匍匐在寒风中。
城池!
“城…… 是城!” 老鲁喉咙里挤出的嘶吼像破锣,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远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手臂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这声呼喊如同一剂强心针,瘫倒在地、几乎放弃的众人挣扎着抬起头。昏沉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灼热的光芒 —— 云州城!他们千辛万苦、几乎付出一切代价要抵达的目的地,就在那里!
然而,这光芒很快被眼前的景象冷却、覆盖。
暮色下的云州原野,荒凉得令人心惊。大片土地裸露着冻硬的黄土,只有零星枯黄的草梗在寒风中瑟缩,连像样的农田都看不到,更无半分农人的踪迹。远处河岸的稀疏树林,树木低矮扭曲,枝干光秃如鬼爪,毫无生气。寒鸦在灰暗的天空中盘旋,发出聒噪而凄凉的叫声,更添几分萧瑟。
通往城池的方向,没有想象中平坦的官道,只有几条被车马碾轧出的土路,泥泞与冻土交错,坑洼不平,明显久无人维护。路上空空荡荡,不见商旅,不见行人,只有寒风卷起的尘土和枯草,在天地间漫无目的地游荡。
“这…… 这就是云州?” 一个年轻的龙牙军士兵喃喃道,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失望。想象中的州城,即便不繁华,至少该有人间烟火气,可眼前这景象,比他们一路逃亡经过的荒村野地,似乎还要破败几分。
萧辰没有说话,只是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穿透暮色,仔细打量着远方的城池。城墙低矮而残破,几处修补的痕迹在暮色中格外刺眼,像丑陋的补丁;城头的垛口稀疏不齐,隐约可见的旗帜耷拉着,毫无边关重镇的雄浑气势,反倒像一头蜷缩在寒地上、遍体鳞伤的困兽。
“沈姑娘,” 萧辰转头看向被柳青搀扶着、勉强站立的沈凝华,指尖不自觉地攥紧,“这云州城…… 一直如此破败?”
沈凝华脸色苍白如纸,连日跋涉让她几乎油尽灯枯,嘴唇干裂出血,却依旧眼神清明。她望着远方那座孤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摇头:“我当年所知有限,只知云州贫瘠,地处边疆,赋税沉重,豪强盘剥,匪患不绝。但这般荒凉破败,似比当年更甚。”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风吹散,“尤其这城外景象,毫无防备与经营,看来那位李监军,心思确实不在民生守土之上。”
不在民生守土,那心思何在?答案不言而喻 —— 在争权夺利,在经营自己的独立王国,在替三皇子盯着这块 “飞地”,更在等着他萧辰这条 “落水狗” 上门。
希望与失望、疲惫与警惕、对补给的渴望与对陷阱的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刚刚振奋一瞬的队伍,气氛再次凝重压抑。寒风像刀子刮过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混着尘土咽下,又苦又涩。
“殿下,咱们…… 现在过去?” 老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近乎听不清。夜色将临,寒风更厉,他们需要遮风挡寒的地方,需要食物和水,更需要药物救治伤员。城池近在眼前,哪怕再破败,总该有基本的物资和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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