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坐落在白水河下游的冲积平原上,名义上是州治所在,实则破败不堪。灰扑扑的夯土城墙爬满苔藓,多处修补痕迹突兀刺眼,在冬末阴沉的天空下,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颓败暮气。城内街道狭窄肮脏,污水在冻土上结成黑冰,空气中混杂着牲畜粪便、劣质炭火与**食物的酸馊气,令人作呕。行人大多面有菜色,步履匆匆,眼神要么麻木要么警惕,商铺门扉半掩,偶有小贩有气无力的叫卖,也被寒风卷得无影无踪。这座边疆州城,与其说是大曜王朝的行政枢纽,不如说更像个在贫困与混乱边缘勉强挣扎的大型集镇。
然而,州府衙门后院却隔绝了外界的粗粝与污秽,自成一方天地。高墙内庭院整洁肃静,正厅里炭火烧得正旺,上好的银霜炭无声燃烧,散发出淡淡的松木香气,驱散了北地的严寒。紫檀木桌案上,摆着几碟精致的江南点心,一壶热气袅袅的香茗腾起白雾,与外界的破败形成刺眼对比。
云州监军李贽,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茶。他年约四旬,面容白净,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一身簇新的深青色官袍穿得笔挺,透着与这穷山恶水格格不入的 “文雅” 与 “体面”。只是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精光,暴露了他绝非表面那般温文尔雅。
下首坐着两人。左手边是云州城防营统带王猛,穿七品武官袍服,身形精悍,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添了几分凶戾。右手边是李贽的心腹幕僚周师爷,干瘦如柴,留着两撇鼠须,眼珠乱转,一副精明狡诈的模样。
“大人,” 王猛攥着腰间佩刀的刀柄,指节发白,粗声粗气地开口,“北边传回消息,那伙人确实过了白水河,钻进了东边的乱石沟。咱们派出去的两个‘驿卒’,尸体在沟里找到了,身上的东西…… 没了。” 他说 “驿卒” 二字时,语气古怪,显然知晓那并非真正的驿卒。
李贽放下茶盏,瓷盖与杯沿相碰发出清脆声响。他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的冰裂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沉稳,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东西不见了?” 李贽的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眼底却掠过一丝讥讽,“看来咱们这位七殿下,倒也不全是传闻中那般废物,至少鼻子还算灵光,胆子也够大,连死人身上的东西都敢碰。” 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仿佛在谈论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周师爷立刻弓着背,眼神黏在李贽脸上,谄笑道:“大人明鉴!那萧辰不过是宫女所出的贱种,在京城就是条人人可欺的瘌皮狗。此番被发配来云州,不过是圣上厌弃,随手丢过来的破烂货。路上走了狗屎运,纠集了一帮亡命死囚,侥幸躲过几次截杀,就真当自己是个角色了?竟敢窥探大人的布置,真是不知死活!”
王猛也嘿嘿冷笑道:“大人放心,那乱石沟地形险恶,别说他们带着重伤员,就是精壮汉子进去,也得脱层皮!就算他们能爬出来,也必定精疲力尽,不成人形。到了咱们的地盘上,还不是任由大人揉捏?”
李贽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三皇子密信交代得清楚,这位七弟,务必让他 “悄无声息” 地消失在云州。最好的方式便是借刀杀人,让匪患背锅。他早已与狼牙寨大当家 “黑风” 通了气,许了不少好处,只等萧辰一行人踏入预设的陷阱。
“狼牙寨那边,有什么动静?” 李贽问道。
“回大人,” 王猛答道,“‘黑风’收了咱们的好处,已经调集人手,在几个关键隘口和靠近官道的村落都布了眼线。只要那萧辰敢露头,必定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只是……” 他迟疑了一下,“那乱石沟方向,狼牙寨似乎不太愿意派大队人马深入,说那里是鸟不拉屎的绝地,派人容易折损。”
李贽眉头微蹙,随即舒展:“无妨。原本也没指望匪类能成大事。让他们在外围盯着,封锁住常规通路即可。萧辰若真从乱石沟钻出来,必定狼狈不堪,急需补给休整。他们第一个想找的,自然是最近的官府或城镇。”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官身为云州监军,代天子监察地方军政,有责任‘接待’这位远道而来的七皇子殿下。传令下去,从明日起,云州四门加强盘查,尤其是对携带兵器、有伤在身、形迹可疑的外来者,务必严加审查,一个都不许放过!若有自称七皇子护卫者…… 呵,边陲之地,匪患横行,假冒皇亲、意图不轨者甚多,需仔细甄别,不可轻易放行,更不可让其惊扰地方!”
“妙啊!大人!” 周师爷拍着大腿赞道,“如此一来,既全了礼数,又能将他们拦在城外,好好‘晾一晾’,挫其锐气!让他们知道,这云州究竟是谁说了算!等他们在城外吃尽苦头,走投无路之时,大人再‘勉为其难’地接见,届时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