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荒原,是黑夜与黎明掐出的死夹缝。篝火彻底熄成了灰,余烬里最后一点温度正顺着沙粒往下渗,连泛着的微光都透着股濒死的瑟缩;风停得猝不及防,刚才还呼啸的荒原突然哑了,沙粒落在岩石上的声响像针在扎,尖细得刺耳;岗哨靠在岩壁上,眼皮像坠了铅块,握着刀柄的指节泛白,却连发力都透着股虚浮 —— 这是一天里最熬人的 “鬼时辰”,连呼吸都裹着昏沉的倦意,恨不得一头栽进沙里睡死过去。?
五道灰影,就趁着这口气没喘匀的间隙,从雅丹的阴影里滑了出来。?
没有口令,没有手势的停顿。首领指尖刚划过空气,五道身影已如墨滴入砚般调整到位:一个 “倒三角” 阵型瞬间绷直,他在三角尖后半步的位置,脊背挺得像拉满的弓,目光扫过四周时连眨眼都省了;左右两人距他三丈,像两翼收拢的鹰,肩背微弓,手按在腰间短刃上,连耳朵都朝着不同方向转,扫过所有视觉盲区;最后两人落在五丈外,与前方三人形成第二层警戒圈,脚步错开,刚好能接住任何从侧面扑来的突袭。这阵型散而不疏,哪怕一人遇袭,另外四人能从三个方向同时封死缺口,又不会因挤在一处被一锅端。?
更惊人的是他们的移动 —— 不是走,是 “滑”,是贴着地面 “飘”。?
半蹲屈膝,膝盖几乎贴到地面,重心压得极低,上半身前倾如蓄势待发的豹,肩背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弦。左脚掌先贴地,以脚跟为轴,外侧边缘轻轻扫过地面,枯枝、碎石被悄悄拨到一旁,连半粒沙都没带动;确认脚下干净,脚掌像吸盘般 “吸” 着地面滑出半尺,鞋底与沙地的摩擦细得像头发丝断裂;右腿再以同样姿势跟进,全程脚底板离地面不超过一寸,衣料蹭过空气时,声响比风吹过骆驼刺还轻,稍远些根本听不见。?
他们的呼吸细得像游丝,黑巾下的口鼻只留一道指宽的缝。吸气时胸腔微鼓,像衔着口气不敢吐,连肋骨起伏都压到最小;呼气时绵长如抽丝,白气刚从唇边冒出来就被压散了,淡得像幻觉 —— 显然是练过 “龟息术” 的底子,把活人的气息压得比荒原的夜风还淡,连体温散发出的 “人气” 都快藏不住了。腰间的剑、背上的弩,全用软皮裹得严严实实,连机括衔接处都垫了绒布,哪怕动作再大,也溅不出半点金属碰撞的脆响。?
“老五,前探。” 首领喉间滚出极轻的两个字,声音细得像沙粒在磨,只有身边两人能听见。?
瘦长的老五点点头,身形一晃,像滴墨融进了黑暗,悄无声息地脱离了阵型。他的潜行比另外四人更刁钻 —— 遇到开阔沙地,直接四肢着地,手掌外侧扣着沙粒,指尖轻轻按在地面,每一次发力都刚好够身体前移,不会带出半点沙响;脚掌贴地时,连卵石的棱角都避开了,像是长了眼睛;碰到土坎,不翻不越,侧着身子贴坎底,像蜥蜴般横向挪,脊背贴着土坡,连影子都藏在坎的阴影里;钻进石缝时更绝,深吸一口气,胸腔缩到极致,肩胛骨像能拆卸般往中间靠,整个人薄得像张纸,蹭着岩石缝滑过去时,衣料与石头的摩擦声细得几乎没有,只有凑近了才能听见点若有若无的 “沙沙” 声。?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泛着微光,瞳孔扩到最大,又能在瞬间缩成针尖 —— 不只是看轮廓,更在辨 “反光”:湿润的泥土泛着暗哑的光,摸上去是凉的;干燥的沙粒透着冷白,反光更硬;要是岩石缝隙里藏了人,衣角的布料反光会比石头软半分,连呼吸时胸口的起伏都会让光晃一下。耳朵动得像两片小雷达,风声里混着的虫鸣(荒原里稀得可怜的声响)被自动过滤,连三百步外暗哨攥紧刀柄时,指节发白的细微响动都能捕捉到 —— 那是肌肉紧绷时骨头摩擦的声音,细得像牙咬碎了芝麻。?
走了近五里,前方的洼地终于露了轮廓,像个倒扣的黑碗,碗底隐约飘着丝水汽,淡得像幻觉 —— 老五猛地停在一丛骆驼刺后,伏在地上,连呼吸都快停了,只留一丝气在喉咙里。?
太静了。?
没有鼾声,没有梦呓,甚至连人挤人睡觉时难免的喘息都没有。一群刚从死牢里逃出来的囚徒,手里握着刀都怕掉的主,绝不可能这么静。老五的手摸向腰间短刃,指节泛白,连掌心都沁出了冷汗 —— 要么是陷阱,要么是对方早有防备,连睡觉都绷着弦。?
他没敢往前冲,绕着洼地边缘,选了条布满卵石的干涸河床。河床深,卵石多,阴影能藏住身子,哪怕被发现了也能顺着石头躲。他踩着卵石往前挪,膝盖被硌得生疼,却浑然不觉,注意力全在指尖 —— 每摸一块石头,都在辨 “温度”:刚被人踩过的石头,会留一点体温,比暴晒了一天的石头暖半分;被人动过的卵石,底下的沙是松的,不像天然嵌在地里的那样紧实。?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