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深处,宗正寺特设的圈禁别院,与外面那些肮脏腥臭、蝇蛆滋生的囚牢相比,条件已是天差地别。至少,这里有干燥的硬板床,有缺了角却还算平整的硬木桌椅,狭小的窗户虽钉着粗铁栏,却也能透进些许惨淡天光。但四丈高的青砖高墙、门外日夜轮值的佩刀禁卫、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铁锈与压抑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里面的人 —— 这里是镀金牢笼,更是另一种形式的死地。
三皇子萧景睿靠坐在硬木椅上,身上已换下了绣着蟒纹的皇子常服,穿着一身没有任何纹饰的素白囚衣,头发略显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黏在额角,沾着未干的汗渍。短短数日,他脸上的阴鸷之气似乎被某种更深沉、更恶毒的东西取代了 —— 那是一种混合了不甘、怨毒、以及近乎偏执的疯狂。寿宴构陷功亏一篑,巫蛊案彻底败露被当场拆穿,朝堂之上当众呕血昏厥…… 这些记忆如同最毒的藤蔓,日夜缠绕啃噬着他的心脉。而这一切,他都归咎于一个人 —— 萧辰。
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铁锁被钥匙转动,发出 “咔哒” 的刺耳声响。进来的不是送饭的狱卒,而是一个穿着低品阶宦官服饰、面容平凡无奇、扔在人堆里绝不会被留意的中年太监。他是萧景睿早年安插在宫中最不起眼位置的一枚暗子,潜伏多年,如今已是为数不多还能勉强将手伸出这圈禁之地的心腹。
“如何?” 萧景睿没有抬头,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砾在摩擦,带着久病初愈的虚弱,更藏着不容错辨的急切。
那太监快步上前,在离萧景睿三步外双膝跪地,额头几乎贴到地面,压低声音道:“殿下,消息递出去了。按您的吩咐,走的老地方、老法子,接应的人是当年受过您恩惠的‘影子’,稳妥得很,没被任何人察觉。”
萧景睿眼中猛地闪过一丝亮光,那亮光冰冷而锐利,如同暗夜里的毒蛇,瞬间驱散了眉宇间的几分颓唐。“东西送到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按在椅扶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是。” 太监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按照殿下吩咐,将您贴身佩戴的那枚蟠龙佩作为信物,还有您亲笔写的‘取萧辰项上首级’六个字,都送到了‘黑风岭狼牙寨’二当家‘穿山甲’手里。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枚蟠龙佩,也记得当年您在他被官府围剿、走投无路时,出手救他性命、赠他粮草的恩情。”
说到这里,太监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抬眼瞥了萧景睿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只是…… 二当家心里有些顾虑,私下问奴才,此事风险不小。对方毕竟是朝廷册封的郡王,虽说是戴罪发配,可一旦闹出人命,朝廷若是追查下来……”
“朝廷?” 萧景睿猛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如同夜枭啼哭,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朝廷巴不得他死在路上!太子萧景渊那个伪君子,表面上派人警告,暗地里指不定早就动了杀心!一个失了势、被发配到蛮荒之地的罪王,死在土匪手里,谁会真的追究?就算查,也只会查到太子头上,只会认为是他斩草除根!”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变得阴冷而具体,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狠厉:“告诉‘穿山甲’,我要萧辰死!死得越惨越好!剁碎了喂狼,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事成之后,我承诺的那些财物 —— 黄金百两、白银千两、还有三箱上好的绸缎玉器,一分不少,即刻送到他指定的地方!不仅如此,我…… 本王若能东山再起,他日重掌大权,便保他一个正七品的武职,脱离匪籍,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就算我一时出不去,那笔财物也足够他带着弟兄们逍遥几辈子了!”
“还有,” 萧景睿补充道,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锥,“让他们在黑风岭‘鬼见愁’那段路上动手。那里山势最险,官道紧贴着悬崖修建,一边是刀劈斧削的绝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涧,队伍根本无法展开阵型,只能首尾相接、缓慢通过。埋伏的位置,就选在‘鹰嘴岩’后面的乱石林,还有‘一线天’的出口,前后夹击,让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顿了顿,语速极快地部署着战术,竟对黑风岭的地形如此熟悉,连具体伏击点位都了如指掌 —— 想来是早年便暗中探查过,以备不时之需。“先让弟兄们在乱石林上面备好滚木礌石,等萧辰的队伍走进‘一线天’,先把滚木礌石砸下去,打乱他们的阵脚,砸死砸伤一批,让他们自相践踏!等队伍乱了,再从乱石林和‘一线天’出口两头冲下去砍杀,务必速战速决,不留一个活口!”
那太监听得心中发寒,额头上渗出冷汗,连连磕头:“是,是,奴才一定把殿下的话原封不动带到,半点不差!”
“别忘了提醒他们,” 萧景睿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萧辰身边可能有几个硬点子。一个身材特别魁梧、满脸横肉的悍匪,听说力气极大,手里有把硬家伙;还有一个会使枪的女人,身手似乎不错,让他们务必特别留意,先除掉这两个隐患。但也不用怕,他们的队伍虽有六百多人,却是死囚、流民拼凑的乌合之众,没经过像样的战阵,人心不齐,只要攻其不备、打其七寸,必然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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