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后的官道旁,一处背靠土崖、侧依溪流的平坦地界,成了龙牙军今日的宿营地。经过连日整顿,营地已褪去初时的杂乱无章 —— 精简后的行囊叠放整齐,重新调配的车辆沿溪流一线排开,营区布局紧凑有序。按萧辰军令,外围挖了半尺浅沟,架起削尖的木杆拒马,明哨守在土崖制高点,暗哨藏于溪流芦苇丛中,形成天然攻防屏障。士卒们各司其职:埋锅造饭者动作麻利,炊烟在无风的午后笔直升起;擦拭武器者神情专注,刀枪在斜阳下泛着冷冽寒光;检查马匹蹄铁者蹲身细查,不时用石块敲打校准。虽人人面带风尘疲惫,却少了初离京城时的茫然拖沓,多了几分规矩约束出的利落,连呼吸都比往日沉凝几分。
萧辰刚从溪边净手归来,冰凉的溪水洗去了些许倦意。他正与赵虎低声交代夜间警戒细则 —— 哪处哨位需加倍设防、游动哨的巡逻间距、遇袭时的三色信号传递,每一条都条理清晰,不容错漏。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南边官道疾驰而来,尘土在斜阳下卷成黄龙,声势赫赫。马上骑士身着宫中侍卫服饰,却无传旨内侍的黄绫仪仗,孤身一骑,来得突兀又蹊跷。
营地外围的哨兵立刻绷紧神经,握紧手中刀枪,发出短促的警示哨音。赵虎眯起眼睛,手按刀柄,喉间滚出一声低哼:“又是京城来的?莫不是又有‘圣谕’?”
萧辰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独骑,缓缓摇头:“传旨必有内侍与护卫随行,这般孤身前来,定是另有图谋。” 他心中迅速盘算:离京已有数日,太子前几日才放松警惕,此刻突然派人追赶,绝非单纯关怀 —— 是试探,是敲打,还是另有后手?
骑士在拒马前勒住缰绳,高头大马人立而起,喷着白气。他并未下马,居高临下扫视着营地的防御布置,目光掠过浅沟、拒马,又落在那些虽衣着简陋、却已隐隐透出剽悍之气的士卒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 这与传闻中 “乌合之众” 的模样,竟截然不同。随即,他朗声道:“太子殿下有口信,传于云郡王萧辰!”
太子?萧辰眼神微凝,指尖不自觉收紧。他走上前,示意哨兵放行:“让他进来。”
骑士这才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迎上的护卫,大步走到萧辰面前数步外,抱拳行礼。他姿态依足了宫廷礼数,语气却带着东宫近侍特有的傲然,眼底的审视毫不掩饰:“卑职东宫侍卫副统领周平,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探望郡王殿下,并传口谕。”
“有劳周统领奔波。” 萧辰面色平静,语气听不出喜怒,“太子殿下有何教诲,不妨直说。”
周平挺直脊背,清了清嗓子,刻意模仿着太子那温润宽和的语调,只是底气里的居高临下藏不住:“太子殿下闻知七殿下已离京北上,心中甚是挂念。特命卑职前来,一则探望殿下旅途是否安顺,二则,代太子殿下传几句体己话。”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赵虎等几个体格魁梧、眼神凶悍的队长,又瞥了眼那些被擦拭得雪亮的刀枪,才继续道:“太子殿下言道,七弟年轻,初次远行就藩,目的地又是云州那等边陲苦寒之地,一路艰辛,兄长心中实是不忍。望七弟务必保重身体,凡事量力而行,切莫急于求成,反伤了根基。”
“量力而行”“切莫急于求成” 几个字,被他说得格外缓,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敲打意味。
“太子殿下还说,” 周平声音稍稍压低,确保萧辰身边的林忠、赵虎都能听清,“云州虽偏,毕竟是大曜疆土,自有法度章程。七弟身为郡王,只需谨遵父皇旨意,在封地内安分守己,抚慰百姓,便是大功一件。朝廷 —— 尤其是太子殿下,自然会记得七弟的恭顺与辛劳。”
“安分守己” 四字,他咬得极重,像是在萧辰脚下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红线。
“至于七弟麾下这些…… 护卫,” 周平的目光再次扫过营地,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轻蔑与劝诫,“皆非凡俗之辈,多是戴罪之身。七弟驾驭起来,想必不易。太子殿下叮嘱,御下之道,贵在恩威并施,更贵在‘知止’。只要他们能护得七弟周全,在云州本分度日,过往之事,朝廷亦可不予深究。但若生出什么事端,或有不轨之行,只怕 —— 于七弟清誉有损,亦让太子殿下与朝廷为难。”
这番话绵里藏针,表面是兄长关怀,实则是**裸的警告:老实去云州待着,管好你手下的亡命徒,别妄想搞小动作,东宫与朝廷都在盯着你。安分,方能苟活;不安分,便会万劫不复。
赵虎听得额角青筋暴跳,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若不是萧辰递来一个制止的眼神,他几乎要冲上前怒斥:“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家殿下!” 林忠站在萧辰侧后方,低着头,眉头拧成疙瘩,满脸忧虑 —— 太子的眼线竟追得如此之快,往后的路怕是更难走了。周围几个听到对话的士卒也纷纷停下手头活计,或愤慨、或迷茫、或惊惧地望过来,营地里的空气瞬间凝滞,连风吹过拒马木杆的 “呜呜” 声都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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