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天色将明未明,正是一夜中最黑暗寒冷的时刻。京城南郊的荒废河神庙内,寒气浸骨,蛛网在微风中轻颤。
沈青崖护送莫怀远至城墙根下一处隐秘的排水暗道入口。这暗道年久失修,仅容一人匍匐通过,腥臭扑鼻,却是眼下唯一能不惊动守军出城的途径。
“少爷,您务必保重!”莫怀远紧紧抓着沈青崖的手臂,老眼中满是恳切与担忧,“京城已是龙潭虎穴,万事小心!老爷留下的东西,或可……或可寻机查看,但千万谨慎!”
“我明白,莫叔放心。”沈青崖语气沉稳,将一块碎银塞入莫怀远手中,“路上打点,速速离去,非我亲至,勿再相信任何人。”
莫怀远重重点头,不再多言,佝偻着身子,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那狭小肮脏的暗道,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
沈青崖默默注视片刻,直到再无声息,才迅速清理了周围可能留下的痕迹,身形一展,如同融入晨雾的孤鸿,沿着来路悄无声息地返回悦来客栈。
他必须在天亮前赶回去,不能引起任何怀疑。尤其是……不能让她担心。这个念头悄然划过心间,让他冷硬的心弦微微一动,随即又被更深的思虑压下。
回到客栈后院,四周依旧寂静。他如同一片落叶,轻飘飘地翻窗而入,落回自己的房间。屋内陈设依旧,仿佛他从未离开。但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萧望舒身上那种清冷的幽香——她来过?还是仅仅他的错觉?
他无暇细究,迅速换下沾染了夜露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灰色布衣,将其卷起藏于床榻暗格之下。左臂的伤口果然崩裂了,纱布渗出血迹。他面无表情地重新清洗、上药、包扎,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做完这一切,天际已泛起一丝鱼肚白。京城从沉睡中缓缓苏醒,远处的街市开始传来隐约的声响。
沈青崖盘膝坐于榻上,并未立刻调息,而是取出了莫怀远交给他的那个油布包裹。包裹不大,扁平,入手微沉,蜡封完好,显然从未被开启过。
父亲沈文渊,那位以刚正不阿、学贯古今而闻名的大晏太傅,在家族倾覆前夕,究竟预感到了什么?又留下了怎样足以“沉冤得雪”的东西?
他指尖内力微吐,小心翼翼地剥开蜡封,揭开油布。里面并非预想中的书信或账册,而是一本薄薄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线装书册,以及一枚触手冰凉、非金非玉的玄黑色令牌。
书册纸质泛黄,显然有些年头。沈青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父亲那熟悉的、端正峻峭的笔迹。但内容,却让他瞬间瞳孔紧缩,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这并非普通的日记或笔记,而是一份极其隐晦,却又触目惊心的记录!
里面用只有沈家核心成员才能看懂的密语,夹杂着一些看似寻常的人名、地名、日期和数字,记载了数年来,朝中一批神秘物资的异常流动。这些物资种类繁多,包括精铁、药材、粮秣,甚至还有管制极严的硝石。它们的源头分散,但最终流向,都隐隐指向一个方向——北疆!
并非北靖王萧擎麾下的官方边军,而是一些看似与官方无关,实则背景深厚的商队、甚至是……一些草原部落!
更让沈青崖心惊的是,其中几次关键物资转运的时间节点,恰好与近几年边境几场不大不小、看似“意外”的失利吻合!父亲在记录旁用朱笔批注了寥寥数语,充满了疑虑与震惊:“此线通天乎?”“林相或非主谋?”“北靖……其心难测?”
最后几页,笔迹愈发仓促,记录了一次父亲秘密接见一位“九死一生从北疆逃回”的伤兵。那伤兵透露,边境某些冲突背后,似乎有朝中大人物与草原王庭隐秘交易的影子,目的似乎是……养寇自重,并借机消耗、掌控北靖王府的兵力!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页,只有四个力透纸背、仿佛带着血泪的大字:
“国库蛀空,边陲浴血,皆为人欲!!!”
沈青崖合上书册,闭上双眼,胸膛剧烈起伏。即使以他的冷静,此刻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惊涛骇浪!
父亲留下的,竟是一条直指通敌卖国、动摇国本之罪的线索!林承岳或许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甚至可能也只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能量庞大到让身为太傅的父亲都感到恐惧,用词“通天”!
而北靖王府……记录中虽未明指萧擎通敌,但那“其心难测”的疑问,以及“消耗北靖兵力”的指向,无疑将萧望舒的父亲也卷入了这巨大的漩涡中心!
他拿起那枚玄黑色令牌。令牌入手沉重,正面浮雕着一朵形态奇异的、仿佛在燃烧的莲花,背面则是一个古篆的“影”字。这令牌材质特殊,工艺精湛,绝非寻常之物。它代表着什么?是某个神秘组织的信物?还是通往更深层秘密的钥匙?
父亲留下此物,必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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