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火堆驱散了山洞深处的寒意,橘黄色的光芒在岩壁上跳跃,映照着几张劫后余生的面孔。那微弱的热量,对于历经磨难、身心俱疲的众人而言,不啻于荒漠甘泉,足以抚慰几近干涸的心田。
萧望舒坐在靠近火堆的位置,背对着大部分火光,小心翼翼地脱下早已被荆棘划破、被泥泞浸透的绣鞋。借着阴影的遮掩,她露出一双红肿不堪、布满水泡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磨破渗血的玉足。每一下细微的触碰,都带来钻心的刺痛,让她纤细的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她自幼长于北靖王府,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等颠沛流离、足履荆棘之苦?然而,她只是紧紧抿着失去血色的唇,用沾了清水的、从内衫撕下的相对干净的布条,一点一点、极其仔细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污迹。纵然落魄至此,那份刻入骨子里的优雅与从容,依旧在不经意间流露。
沈青崖靠坐在她对面的岩壁下,闭目调息。跳动的火光照亮他棱角分明却异常苍白的侧脸,肩头那圈崭新的、由萧望舒亲手包扎的白布,在光影对比下显得格外醒目。他看似平静,但微微蹙起的眉心和额角不断渗出、又被他暗中以内息蒸干的细密冷汗,无不昭示着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豹子临死一击造成的伤口,深可见骨,又经连番恶战、长途跋涉的牵动,若非他意志如铁,体质远超常人,恐怕早已倒下。
萧望舒的目光几次掠过他紧抿的唇线和隐现痛楚的眉宇,心中忧虑如藤蔓缠绕。她深知,那简陋的金疮药只能暂时止血,如此严重的伤口若不能尽快得到妥善的清创、缝合和修养,一旦引发高热或溃烂,后果不堪设想。而眼下,这无疑是奢望。
她默默处理好自己的双足,重新穿好破损的鞋袜,尽管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然后,她挪到沈青崖身边,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你的伤口,需要换药了。”
沈青崖眼帘微颤,睁开双眼,深邃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也映出她写满担忧的容颜。他本想拒绝,不愿再耗费她所剩无几的药物和精力,但对上那双清亮执着的眸子,所有推拒的话都堵在了喉间。他沉默着,微微侧过身,配合地让她解开绷带。
当狰狞的伤口再次暴露在空气中,尽管已有心理准备,萧望舒的呼吸还是下意识地一窒。伤口周围的红肿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些,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白色,虽然没有再次大量出血,但情况显然在恶化。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先是用珍贵的清水小心翼翼清洗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旧药渣,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他的伤痛。沈青崖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自始至终,未发出一声痛哼。
清洗完毕,萧望舒将所剩无几的金疮药粉均匀撒在伤处。药粉触及血肉的刺痛让沈青崖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但他只是闭了闭眼,将所有声音都压回了胸腔。最后,萧望舒取出贴身收藏的一个小巧锦囊,从里面倒出仅有的两片薄如蝉翼、却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淡黄色参片。
“含在舌下,”她将参片递到他面前,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能提气固元,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沈青崖目光落在参片上,微微一凝。他认得这是品质极佳的老山参,切片如此之薄,显然是精心制备用于危急时刻吊命用的,价值不菲。这恐怕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保障。他抬眼看向她,她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矫情推辞,默默接过参片,放入舌下。一股苦涩中带着奇异甘醇的药力瞬间化开,如同涓涓细流,迅速渗入四肢百骸,原本因失血和剧痛而有些涣散的精神为之一振,连肩头那火烧火燎的痛楚似乎也减轻了少许。
“多谢。”他低声道,声音因药力的冲击带着一丝沙哑。
萧望舒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开始用干净的布条重新为他包扎。她的动作依旧生疏,却极其认真,一圈一圈,力求牢固稳妥,不至于过紧影响血脉流通,也不会因动作而轻易松脱。两人靠得极近,她身上那股清冷的、如同雪后初霁般的幽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草药味,丝丝缕缕地钻入沈青崖的鼻息。他能清晰地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如蝶翼般微微颤动,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自己颈侧的皮肤。
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言语的微妙情愫,在这生死与共、相互扶持的绝境中,悄然滋生,无声蔓延。
就在这时,洞口垂挂的藤蔓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灰隼’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般闪了进来,带进一股山间深夜的凉气。他的神色依旧如同覆盖着寒冰的岩石,冷峻而缺乏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却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有情况?”几乎在他站稳的同时,沈青崖已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原本略显放松的众人瞬间警惕起来,韩方和赵烈的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身边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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