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从窗口吹进教室,带来枯叶的气息。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道例题的答案,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哒哒”声像某种计时。
苏晚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目光落在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几乎掉光了,光秃的枝桠指向灰白的天空。她的笔记本摊在桌上,一半是数学公式,一半是设计草图。
草图上是一件旗袍。不是传统的紧身款式,而是改良的A字形下摆,方便行走。领口处要绣一朵小小的玉兰,用银线勾边,在深蓝色真丝上隐隐发光。
这是“锦绣”系列的第一件。她画了十稿才定下这个版型。
下课铃响了。老师放下粉笔:“下周一月考,大家好好复习。”
教室里响起收拾书包的声音。陈瑶凑过来:“苏晚,办事处下午有个客户,说想看看高端系列的样子。”
“样品还没做出来。”
“所以他想看设计图。”陈瑶压低声音,“是省城百货的采购经理,专门跑来的。”
苏晚收拾书本的手顿了顿。省城百货,那是本省最大的百货公司,如果能进去,意味着销量和品牌形象的飞跃。
“约了几点?”
“三点。”
苏晚看了眼手表。现在两点十分,骑车到办事处需要二十分钟。来得及。
“走。”
秋天的街道有些萧瑟。自行车碾过一地落叶,发出细碎的脆响。苏晚坐在后座,风灌进外套的缝隙,凉飕飕的。
“陆衍那边有消息吗?”她问。
“早上来过电话。”陈瑶在前面说,“面料和绣线都谈妥了,第一批货下周发过来。他还找到了做手工盘扣的老师傅,说可以合作。”
手工盘扣。苏晚心里一动。机器压制的盘扣整齐划一,但少了灵气。手工盘扣每个都有细微差别,就像指纹。
高端系列需要这样的细节。
办事处里已经有人在等。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考究的灰色西装,手里拿着公文包。
“刘经理您好,我是苏晚。”
男人打量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职业笑容:“苏小姐比我想象中更年轻。报纸上的照片拍得有些老成。”
“可能是光线问题。”苏晚微笑,从包里取出设计本,“您想看的系列在这里。”
她翻开本子。一页页设计图铺展开来——改良旗袍、立领风衣、刺绣斗篷、甚至是搭配的丝绸围巾和手包。每一件都有详细的工艺说明:用什么面料,绣什么花样,用哪种针法。
刘经理看得很仔细。他翻到那件深蓝色旗袍时,手指在玉兰绣花的位置停了停。
“这个花样,是手绣还是机绣?”
“手绣。”苏晚说,“机绣不出这种立体感。我们的绣娘至少要有十年功底,才能绣这种花瓣的渐变效果。”
“时间呢?一件要多久?”
“光是绣花部分,三天。”
刘经理抬头看她:“所以价格不会低。”
“不会低。”苏晚迎上他的目光,“这个系列的目标客户,不是追求便宜的人,而是追求独特和品质的人。他们愿意为好的设计、好的工艺付钱。”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窗外传来远处施工的声响,闷闷的,像心跳。
刘经理合上设计本:“我们需要十件样品,下个月初送到省城。如果市场反响好,百货公司会给你们一个专柜。”
“专柜位置?”
“三楼女装区,靠窗。”刘经理说,“但前提是,样品必须和设计图一致。我们会请专业买手评估。”
“没问题。”
送走刘经理,办事处又恢复了安静。夕阳从西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带。
陈瑶看着门口:“他能做主吗?”
“能。”苏晚收拾设计本,“他的眼神很专业,知道什么是好东西。”
“可是价格……这么高,真的有人买吗?”
苏晚想起前世。那些大商场里,一件刺绣外套标价几千,依然有人排队买。不是衣服本身值那么多钱,而是品牌、设计、工艺共同构成的价值。
“会有人买的。”她轻声说,“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东西配得上价格。”
晚上回家,奶奶正在灯下缝东西。走近看,是在做盘扣。奶奶的手很稳,细棉线在指尖缠绕,渐渐编成蝴蝶的形状。
“这么小的扣子,费眼睛。”苏晚在旁边坐下。
“不费。”奶奶没抬头,“做惯了。你妈妈当年最喜欢我做的蝴蝶扣,说比买的灵动。”
线在针尖穿梭,一只蝴蝶渐渐成形。翅膀微微翘起,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走。
“奶奶,”苏晚说,“我们要做一个很贵的系列。一件衣服,可能卖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
奶奶的手停了停。她抬起头,昏黄的灯光在皱纹里流淌。
“贵,要有贵的道理。”奶奶说,“布料要好,针脚要密,设计要巧。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值这个价。”
“我明白。”
“你不明白。”奶奶放下针线,看着她,“贵不是标个高价就行。是要让人摸到布料时觉得柔软,穿上身时觉得合体,照镜子时觉得好看。这三样都做到了,才敢说贵得有道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