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草药与求生
每一下移动,左腿都像在燃烧。
那种痛楚并不尖锐,却更加歹毒——是伤口被反复撕裂后,皮肉与布料粘连、摩擦,每一次牵扯都带来火辣辣的、更深层的钝痛。鲜血并未因草草的包扎而完全止住,正缓慢而执拗地洇透破布,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小腿的弧度蜿蜒而下,在身后留下断续的、暗沉的赭红色印记,如同生命正在被这片沉默的土地悄然吸吮。
林晚的脸色已从苍白转为一种泛青的灰败,额头上不断沁出虚冷的汗水,滑过毫无血色的脸颊。视野开始变得不稳定,像隔着一层晃荡的水纹,周围的树木时而清晰,时而扭曲成晃动的色块。眩晕一阵阵袭来,伴随着耳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飞虫在颅内振翅。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力气正随着血液一点点流失,体温也在下降,指尖传来麻木的寒意。
失血。这个认知像冰锥刺入昏沉的意识。必须止血,立刻,否则等不到饥饿或野兽,她会先因失血而衰竭、昏迷,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片无名的树林里。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拄着拐杖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路旁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丛杂草。爷爷苍老的声音在记忆深处回响,伴随着那些模糊的草药形象:“锯齿叶,小白花,贴地长,味极苦……那是止血的宝贝……”
搜寻的过程变得异常缓慢而痛苦,每一次低头弯腰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新一轮的晕眩。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随便扯一把野草碰运气时,目光掠过一棵老栎树盘虬的树根处——
那里,紧贴着潮湿的苔藓和腐叶,一簇不起眼的植物静静生长。椭圆形的叶片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几朵米粒大小的白色花朵羞怯地藏在叶间。是它!止血草!
一股混合着希望与急切的热流窜过冰冷的身躯。她几乎是扑跪下去(尽管动作因为腿伤而扭曲笨拙),膝盖撞在坚硬的树根上也无暇顾及。她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周围的杂草,捏住止血草的茎部,连带着些许湿润的泥土,将它整株拔起。
她顾不得拍净泥土,直接将那株草塞进嘴里。牙齿咬破茎叶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强烈的苦涩味爆炸般充斥了整个口腔,强烈到让她胃部痉挛,差点立刻呕吐出来。她死死捂住嘴,紧闭眼睛,用尽全身意志力抵抗着生理性的排斥,机械地、用力地咀嚼。苦涩的汁液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植物本身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种奇异的刺激感。
直到将口中的草叶嚼成一团粘稠的、深绿色的糊状物,她才吐在掌心。顾不上那令人不快的触感和气味,她深吸一口气,解开腿上那早已被血浸透、脏污不堪的临时包扎布。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红肿外翻的边缘微微渗着血和透明的组织液,看起来十分可怖。她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将掌心那团苦涩的绿色药糊,均匀地敷在伤口上。
“嘶——”
初时是更强烈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针扎下。但紧接着,一种清凉的、带着轻微麻痹感的舒适,奇迹般地覆盖了原先火辣辣的痛楚。血流,似乎真的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不再那么汹涌。
她长长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又惊出了一层冷汗。她用牙齿和一只手配合,从本就褴褛不堪的衣摆内侧,再次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将敷好草药的伤口仔细包扎起来。动作依然笨拙,但比上一次沉稳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背靠着粗糙的栎树树干滑坐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像一条离水太久的鱼。伤口的威胁暂时解除,身体被压抑的其他感觉立刻汹涌反扑。
饥饿,那已经不是胃袋的空鸣,而是一种烧灼般的、掏心挖肺的绞痛,伴随着强烈的虚弱感和手脚冰凉。她知道,如果再不进食,刚才的努力将毫无意义。
休息了片刻,积蓄起一点微弱的力气,她重新拄起拐杖,目光再次投向树林深处,这次是为了搜寻食物。或许是否极泰来,在一株低矮的灌木上,她发现了一串串葡萄大小、呈深紫红色的浆果。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用舌尖轻轻舔舐——酸甜!虽然依旧有野果特有的涩味,但比起之前那些酸倒牙的果子,这已是难得的美味。
她贪婪地采摘起来,直到衣襟里沉甸甸地兜满。她找了个树荫下的平坦处坐下,一颗接一颗地吃着。酸甜的汁液滋润了被苦涩麻痹的舌头,也顺着食道滑入空瘪的胃袋,带来一种切实的、活着的慰藉。吃饱后,一种沉甸甸的疲惫感也随之而来,但她知道不能久坐。
再次启程,方向依旧是沿着小溪的下游。水流平缓,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粼光。她走到水边,俯身掬水痛饮,清凉的溪水冲刷掉口中残留的果酸和草药的苦味。接着,她捧起水,慢慢清洗脸上干涸的血迹、汗渍和泥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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