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草药煮汤,老道改观
秋意渐深,山间的晨昏尤其寒峭。清玄观虽处山坳,也难抵这日渐凛冽的寒气。这几日,扫地道人原本稳健的步伐,添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重,喉咙里时常压抑着低闷的咳嗽声。那咳嗽起初只是偶尔一两声,像秋风拂过枯竹的微响,他并不在意,照旧洒扫庭院、侍弄草药。
然而,山寒侵体,最易成痼。不过两三日光景,那咳嗽便渐渐频繁起来,尤其在夜深人静或清晨起身时,一阵紧似一阵,撕扯着老人单薄的胸腔,常咳得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计,扶着廊柱或树干缓上好一会儿。原本矍铄红润的面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眼眶下浮起淡淡的青黑,那是连续几夜被咳嗽搅扰、不得安眠的痕迹。观中常备的几味止咳散剂,他试过了,效果却如石沉大海。
林晚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她如今已习惯于在劳作时,分出一部分心神观察周遭。扫地道人于她,不仅是救命恩人,更是这清冷道观中给予她最多踏实温暖的“长辈”。见他咳得弓起背、脸色发白的样子,她心里便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闷闷地难受。
这一日,趁着午后洒扫药圃的间隙,她又见老人掩口咳了一阵,额角都渗出了虚汗。她默默收回目光,心思却飞快地转动起来。晚间回到房中,她顾不上疲惫,就着那盏小油灯,再次翻开了那几本日益熟悉的残破图谱,以及清玄真人赐予的《本草入门》。
油灯的光晕在泛黄的书页上跳跃。她的指尖顺着目录和索引快速移动,目光掠过一行行关于“咳嗽”、“肺燥”、“痰饮”的文字。那些原本抽象晦涩的医理,在她脑海中与扫地道人实际的症状迅速对应起来:咳声沉闷,少痰或无痰,遇寒加重,面色少华……图谱中一处简略的旁注被她捕捉到:“肺燥久咳,非独寒邪,亦有津亏。川贝甘润,沙参清补,可滋肺阴而缓咳逆。”另一页上,关于“紫菀”与“款冬花”的插图旁,则标注着“温而不燥,润肺下气,化痰止咳”。
她合上书,闭目回想。药圃东南角那一畦,种的不正是叶片狭长、开淡紫色小花的紫菀么?旁边那畦顶着金黄色绒球状花蕾的,是款冬。至于沙参……她记得前几日在后山一处背阴湿润的石缝边,见过几株叶片心形、开着钟状小紫花的植物,根茎肥大,与《入门》中沙参的图示颇有几分相似。
一个念头清晰起来。
翌日,天光未大亮,山间雾气弥漫。林晚比往常起得更早,轻轻推开房门。她没有先去拿扫帚,而是挎上一个小巧的竹篮,先去了药圃。
晨露未曦,药草叶片上都滚着晶莹的水珠。她在紫菀和款冬花畦边蹲下,动作极轻地,用指尖掐下那些刚刚开放或含苞待放、最为鲜嫩的花蕊部分,只取所需,绝不伤及植株根本。紫菀的花蕊带着清晨的凉意和一丝微辛的香气,款冬的花蕾则触感绵软。她将它们分开用干净的油纸小心包好,放入篮中。
然后,她转向后山。山路湿滑,她走得比平日更慢、更小心。凭着记忆找到那处石缝,果然,那几株沙参还在。她用随身带着的小药锄,极其耐心地掘开潮湿的泥土,取出小指粗细、黄白色的肥大根茎,抖落泥土,同样用山泉水洗净,用另一张油纸包好。
回到观中,她避开众人常走的路径,悄悄来到后院专供杂役使用的小厨房——这里平日主要烧些热水,或为需要单独饮食的病患煎药,白日里多半空着。她寻来一个干净的粗陶药罐,用清水反复刷洗。然后,将处理好的草药一一摆开。
对照着记忆中书上的描述和大致比例,她先将沙参根茎切成薄片,与少量川贝(这是她从观中公共药柜里,以“学习辨认”为由,极其小心地称取的一点点)一同放入罐底,再铺上紫菀与款冬的花蕊。注入清冽的山泉水,水面刚好没过药材。盖上陶盖,将药罐稳稳坐在小泥炉上。
引燃干燥的松针和细柴,火苗起初有些跳跃,她小心地调整着柴薪,让火焰稳定下来,保持一种不急不徐的文火。陶罐渐渐升温,不多时,罐盖边缘便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汽。
林晚没有离开,搬了个小凳坐在炉边。她专注地盯着那小小的泥炉和药罐,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罐中起初只有细微的“滋滋”声,慢慢地,声音变得连贯起来,是水在药材间咕嘟冒泡的声响。一股复杂的气味开始从缝隙中钻出——先是沙参和川贝被煎煮后特有的、略带土腥的甘苦气,接着,紫菀那一丝清冽的辛香和款冬花柔和的气息也融了进来,几种味道在蒸汽的调和下,渐渐融合成一种沉静而令人安心的药香,氤氲在狭小的厨房里。
时间在药香中缓慢流淌。她根据书中所载和一点模糊的直觉,不时用布垫着手,微微掀开罐盖查看药汁的颜色和浓度,用竹筷轻轻搅动,让药材受热均匀。火大了,便撤掉一根柴;火弱了,再添上一片。额角被炉火烤出了细汗,她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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