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最后一段荒芜的坡地,先遣队终于抵达了朔风城下。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这座边陲雄城的巍峨与压迫感。城墙高达十余丈,由巨大的青黑色条石垒砌而成,历经风雨战火,表面布满了斑驳的痕迹和暗沉的颜色,那是干涸血液与岁月共同浸染的结果。城墙上箭楼、垛口林立,森严有序,但此刻却看不到几个守军的身影,只有零星的几个黑点在移动,显得异常空旷。
最为诡异的是城门。
巨大的包铁城门此刻紧闭着,并非战时那种严阵以待的紧闭,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封锁。城门之外,临时搭建起了简陋的木质栅栏和拒马,形成了一道外围防线。数十名士兵驻守在此,他们全都用厚厚的粗布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些眼睛里充满了疲惫、恐惧,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戒备。
看到轩辕夜这一行精锐骑兵靠近,尤其是那迎风招展的、象征着夜王身份的玄色龙旗,驻守的士兵们明显骚动起来。一名带队校尉快步上前,隔着拒马,远远便单膝跪地,声音透过布巾显得有些沉闷模糊:
“末将朔风城守军昭武校尉张贲,参见王爷!不知王爷亲至,有失远迎,望王爷恕罪!”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因敬畏,还是因别的什么。
轩辕夜端坐于骏马之上,目光如寒冰般扫过这片死寂的防线和紧闭的城门,声音冷冽:“城门为何紧闭?赵毅城主何在?”(注:赵毅为虚构的朔风城守将名)
那张校尉头垂得更低,急声道:“回王爷!城……城内疫病横行,情况……情况极为不妙。赵将军他……他亦在半月前染病,如今在府中休养,无法理事。为防瘟疫扩散,不得已才……才紧闭四门,许进不许出。”
“许进不许出?”轩辕夜捕捉到这个词,眼神微眯,“那你们为何在外驻守?”
“末将等是未被感染的兵士,奉命在此设立外防,一是阻拦试图逃离的百姓,二是……接应可能到来的援军和医官。”张贲的声音带着苦涩。
此时,凤清音驱马稍稍上前,与轩辕夜并肩。她清澈的目光越过那些拒马和栅栏,仿佛要穿透那扇厚重的城门,看到城内的景象。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在这里变得更加明显,还混杂着草药、石灰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病气。
“张校尉,”凤清音开口,声音平静却自带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我是凤清音,奉命前来查探疫情。如今城内情况究竟如何?患病者有何症状?医官们如何说?”
张贲听到“凤清音”三字,身体明显一震,猛地抬起头,蒙布之上的双眼瞪大了,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王妃神医之名,早已传遍北境!
“您……您就是王妃娘娘?!”他的声音激动起来,“娘娘,王爷!城内……城内已近乎死城矣!”
他语带悲怆,快速禀报:“起初只是几人发热、咳血,大夫当作风寒诊治。可谁知,染病者越来越多,症状也越发诡异!高烧不退,咳血不止,身上还会出现紫黑色的斑块,从出现到身亡,快则两三日,慢则五六日!城中医官束手无策,已有数位医官自己也……现在城内药石短缺,人心惶惶,染病者被集中隔离在城西,每日都有尸体运出焚烧……末将等驻守在外,虽暂时无恙,但……”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早已侵蚀了每个人的心。
轩辕夜面色沉凝如水。情况比军报上所说的更加严峻。
凤清音眉头紧蹙,脑海中飞速掠过张贲描述的症候,与她所知的几种瘟疫进行比对,神色愈发凝重。
“开栅栏。”轩辕夜没有任何犹豫,冷声下令。
“王爷?!”张贲和周围的士兵都惊呆了。许进不许出,意味着进去就可能再也出不来!
“本王既然来了,就不会在城外看着。”轩辕夜的目光锐利如刀,“开门栅!所有先遣队人员,检查随身携带的防护之物,准备入城!”
他的命令不容置疑。
栅栏和拒马被艰难地移开一道缺口。
轩辕夜率先策马,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道象征着生死界限的防线。他回头,看向凤清音。
凤清音没有丝毫迟疑,一夹马腹,跟了上去,与他再次并肩。她的眼神坚定而专注,仿佛前方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死地,而是她必须征服的战场。
身后的精锐骑兵和医官们,见王爷与王妃如此,胸中豪气与责任感顿生,压下对瘟疫的本能恐惧,纷纷驱动战马,沉默而坚定地紧随其后。
穿过那道缺口,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城门在他们身后缓缓打开一道仅容数骑通过的缝隙,如同巨兽张开了一丝漆黑的口。更加浓重、混合着绝望与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凤清音握紧了缰绳,抬眸望向城内——
街道空旷,商铺紧闭,偶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用布巾紧紧包裹着头脸,眼神惊恐。秋风卷起落叶和不知名的纸钱,在空荡荡的街巷中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朔风城,这座钢铁般的边城,此刻正被一场无形的战争折磨得奄奄一息。
而凤清音与轩辕夜的到来,将为这场战争,带来破晓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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