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傅珺洐刚换下朝服,穿了身墨蓝色绣暗银竹叶纹的常服,没戴冠,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发,正歪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连续几日处理积压的政务,让他眉宇间带着明显的倦色。
她推开御书房沉重的殿门,带着小满走了进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她脚步微顿。几名洒扫太监正低着头,用湿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金砖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试图掩盖着什么。
傅柒柒的嗅觉极其敏锐,她立刻从那过分浓郁的香气中,捕捉到了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血腥味。
“哥——!”
一声清亮的呼唤传来。
几乎是同时,正背对着门、负手立于窗前的傅珺洐听到了脚步声,霍然转身。
当他看到是傅柒柒时,脸上那尚未褪去的、属于帝王的冷厉与煞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傅柒柒今天穿了身鹅黄色绣小簇白梅的襦裙,外面罩了件月白绣缠枝莲的比甲,头发梳成简单的双环髻,缀着几颗珍珠,看着又精神又俏皮,像颗刚剥壳的水煮蛋,清新亮眼。
傅珺洐快步迎上前,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隔开了那些擦拭地面的太监。
“柒柒,你怎么来了?”傅珺洐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带着刻意的轻松,伸手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将她往殿外带,“这里刚处理完一些琐事,气味不好。走,去哥哥的太极宫说话,那边暖和,我刚得了些新茶,正好与你尝尝。”
他的动作迅速而不容拒绝,语气亲昵,但傅柒柒能感觉到他揽着自己肩膀的手带着一丝紧绷。
他是在担心她,怕这殿内的气息冲撞了她,更怕那血腥味让她不适或……联想到什么。
傅柒柒心中了然,皇兄定是方才在此处处置了人。
她顺从地跟着他的力道转身,没有点破,只是仰头看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纸卷,配合地露出笑容:“好啊,我正好有件有趣的东西要给你看!”
兄妹二人相偕走出御书房,将那片刚刚经历过风暴、余味未散的空间抛在身后。
小满低着头,屏息静气地跟在后面。
路上傅柒柒笑嘻嘻地凑过去,小巧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两下,狐疑地看向她哥:“哥,你身上……怎么好像也有股味儿?” 她凑近些,压低声音,“你刚才在御书房……是不是又‘干活儿’了?”
傅珺洐脸上的懒散瞬间僵了一下,随即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傅柒柒的脑门:“瞎闻什么!刚批完折子,一身的墨臭味儿!” 他眼神有点闪烁,试图转移话题,“你要给我看什么有趣的东西?还是你又有什么坏主意想让我去给你办!,”
“哎呀,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傅柒柒揉着额头,不满地嘟囔,但看她哥明显不想提御书房的事,也就顺着台阶下了,没再追问。她了解她哥,他不想说的事,硬问也问不出来,反正他总会把“脏活累活”自己揽了,不让她沾手。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太极殿,刚进暖阁,傅柒柒就拉着傅珺洐在榻边坐下,从袖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献宝似的在傅珺洐眼前展开:“喏,给你看个好东西!”
傅珺洐接过来,打眼一瞧,纸上工工整整写着“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他挑眉:“这什么?新编的童谣?看着挺顺口。”
“什么童谣!这叫‘乘法口诀表’!算账神器!”傅柒柒眼睛亮晶晶的,身体前倾,指着表格给他讲解,“哥你想啊,以后户部那帮人算粮税,不用再噼里啪啦打半天算盘了,比如算七九多少,直接背‘七九六十三’,秒出结果!市井里买卖东西,掌柜的也不用掰手指头了,速度快,还不容易错!要是推广到军中,清点粮草军械那得省多少事儿?”
傅珺洐一开始还带着点漫不经心,听着听着,眼神就变了。
他坐直了身子,手指点着纸上的口诀,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这玩意儿的应用场景,越算眼神越亮。
他是个实干家,立刻看到了这简单口诀背后巨大的实用价值。
“这东西……有点意思啊柒柒!”他脸上露出惊喜,看向妹妹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你这脑袋瓜里整天都装的什么?怎么总能想出这些稀奇古怪又顶用的点子?”
“那当然!我可是你妹妹,聪明随你!”傅柒柒得意地扬起下巴。
傅珺洐被逗笑了,笑过之后,拿起那张口诀表,仔细端详着,眉头微挑,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和宠溺:“说起来,柒柒,这么精妙实用的东西……你又是从哪儿学来的?”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了然的笑意瞥着她,“这回,可别又说是从父皇书房那些落满灰的古书里翻出来的了?那些书我早就派人整理了,可没这宝贝。”
傅柒柒早就料到哥哥会有此一问。她眨巴着大眼睛,凑近一些,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哥,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是我梦里有个白胡子老神仙教我的!他说我骨骼清奇,是万中无一的算术奇才,特意在梦中传授我这‘九九玄功’,助我朝国泰民安!”
她说得一本正经,眼睛里却闪着狡黠的光。
傅珺洐看着她这副煞有介事编瞎话的小模样,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刚才批阅奏折的疲惫似乎都一扫而空。
他伸手用力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把她梳得整齐的发髻都揉乱了些。
“你啊你……现在连神仙托梦都编出来了!”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语气里满是纵容和无奈,“行行行,柒柒是得了仙人指点的算术奇才!我信了,行了吧?”
他当然不信什么神仙托梦,但他也无意深究。
他这个妹妹,从小到大古灵精怪,总能拿出些让人惊喜的好东西。
她不想说,他便不问。
只要她开心,平安喜乐,其他的,都不重要。
“既然是老神仙教的,那肯定是天机不可泄露,那我就不多问了。”傅珺洐止住笑,将口诀表仔细折好收入袖中。
傅柒柒看着哥哥包容的笑容,心里暖洋洋的。
她知道哥哥不信,但他选择尊重和保护她的小秘密。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和宠爱,让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感到了无比的安心。
“谢谢哥!”她甜甜一笑,心里盘算着,下次是不是该“梦”点别的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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