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驿馆门前,天刚蒙蒙亮就聚起了人。
起初只是三五个,接着十几个,不到半个时辰,黑压压一片已有两百来号。人群前头,三个披麻戴孝的妇人跪在地上哭天抢地,旁边几个孩子也跟着嚎啕。正中摆着张破草席,上头躺着个用白布盖着的人形。
【“太子爷的新法逼死人啦!”】
【“还我当家的命来!”】
【“我们要活路!我们要吃饭!”】
哭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领头的几个汉子脸红脖子粗地嚷着,后头人群跟着起哄,场面眼看着就要失控。
驿馆内,胤祥扒着门缝往外瞧,脸色难看:【“四哥,还真让你料着了。那白布底下我瞧着不对,死人哪有胸口还起伏的?”】
胤禛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用早膳,夹了块酱菜放嘴里细嚼:【“让他们闹。闹得越凶,破绽越多。”】
【“可这么闹下去……”】胤祥回头,【“万一真激起民变怎么办?”】
【“不会。”】胤禛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陈廷敬的人已经混在人群里了。你仔细看,那几个嚷得最凶的,脚上的鞋。”】
胤祥又凑到门缝前细瞧。果然,那几个领头喊话的汉子,脚上穿的竟是簇新的千层底布鞋——寻常矿工,谁舍得穿新鞋来闹事?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巡抚衙门的兵丁从街角转出,领头的正是陈廷敬身边的那个老仆。兵丁们不推不搡,只在外围站成个半圆,将人群围在中间。
老仆走到那几个披麻戴孝的妇人跟前,蹲下身,声音不高却清晰:【“这位大嫂,你说你当家的因矿场停工断了生计,羞愤自尽。敢问是哪日的事?在哪处寻的短见?可报了官?可有仵作验过?”】
那妇人哭声一滞,眼神闪烁:【“就……就前日……在自家屋里……”】
【“前日?”】老仆站起身,扬声道,【“巧了,前日巡抚衙门接到西城报案,说有个醉汉失足落井。衙门派人打捞上来,发现正是阳泉矿的矿工张三。尸体如今还在义庄停着,等着家属认领——”】他盯着那妇人,【“大嫂要不要随我去认认,看是不是你家当家的?”】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
那妇人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旁边一个汉子见势不妙,梗着脖子嚷:【“就算不是张三,也是李四王五!反正都是让你们逼的!”】
【“哦?”】老仆转向他,【“那你说说,是哪个李四,哪个王五?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若真有冤情,巡抚大人自会为你做主。”】
汉子噎住了,眼神开始往人群里瞟,像是在找什么人。
这时,驿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胤禛一身石青色常服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胤祥。他站在台阶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那几个领头的汉子脸上。
【“你们要活路,要饭吃。”】胤禛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嘈杂,【“好,今日我便给你们活路。”】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展开:【“此乃新拟的《矿务章程》。自即日起,阳泉矿复工。凡下矿者,日薪四十文,按月足额发放。每季度无工伤事故,全矿每人另发安全奖五百文。”】
人群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日薪四十文,这比原先多了整整十文。
胤禛继续道:【“矿场设监察队,专查安全。支护木、通风管、头灯油,但凡有以次充好者,管事革职查办,举报者赏银十两。”】
【“那……那要是完不成定量呢?”】有人大着胆子问。
【“新定量,按八小时一班计。”】胤禛看向说话那人,【“完成定量,日薪四十文。超额完成,超出的部分按件计酬,上不封顶。”】
这话一出,人群彻底炸了锅。原先那种死气沉沉的氛围一扫而空,矿工们交头接耳,眼里有了光。
那几个领头的汉子见势不妙,想往人群里溜。可刚转身,就被不知何时混到身边的“矿工”按住了肩膀——正是陈廷敬安排的人。
胤禛走下台阶,走到那具“尸体”前,弯腰,一把掀开了白布。
底下是个面黄肌瘦的中年汉子,正闭着眼装死,眼皮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装死闹事,按律当杖二十。”】胤禛直起身,【“念你是初犯,又是受人指使,从轻发落。去矿场做三个月苦役,工钱照发。”】
那汉子猛地睁开眼,噗通跪倒:【“四爷饶命!是……是有人给了小的一两银子,让小的装死……”】
【“谁给的?”】
汉子哆嗦着指向被按住的那几个领头人中的一个。那人脸色惨白,还想狡辩,胤祥已经走上前,从他怀里摸出个钱袋,倒出几锭银子——底下赫然刻着“内务府官银”的戳记。
【“好啊。”】胤祥冷笑,【“用官银买人闹事,陷害皇子。这罪名,够你掉十回脑袋了。”】
京城,毓庆宫。
元锦正对着镜春园送来的账册出神。番薯苗移栽七日了,吴公公报来说长势不错,但前日发现有几株叶子发黄,怕是生了虫。她正琢磨着该用什么土法子治虫,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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