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三场雨停后,镜春园的土路还有些泥泞。元锦提着裙摆小心走着,身后跟着捧账册的何柱儿和两个小太监。
工棚里,新制的四联模具已经试用五日了。徐匠人和赵二河正围着刚压出的一批煤饼低声讨论,见元锦进来,忙要行礼。
【“不必多礼。”】元锦抬手制止,目光落在那些煤饼上,【“这几日用着如何?”】
赵二河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回娘娘,好使得很!原先四个人一天最多压三百块,如今用新模具,能压五百块!就是……”】他顿了顿,【“就是这铸铁的模具重,搬动费劲,压久了胳膊酸。”】
徐匠人补充道:【“奴才们正琢磨着,在模具底下加两个木轮,推着走就轻省了。再有,这压杆的支点若能往前挪半寸,还能再省一分力。”】
【“这些改进你们看着办。”】元锦仔细察看模具内壁,手指轻触那些细纹,【“只是这纹路似乎浅了些,脱模时可还顺利?”】
【“娘娘眼力真好!”】徐匠人叹服,【“这几日确实有煤饼脱模时碎角的情况。奴才想着,要么加深纹路,要么在模具内壁薄薄刷层油,应当能改善。”】
元锦点头,又问了这几日的产量、用工、耗材,赵二河一一答来,数据清晰。自打内务府新章程试行,各处的账目都规矩多了,连带着管事们办事也认真起来。
从工棚出来,元锦又去看了暖房。初夏时节,暖房里育着的番薯苗已经长得巴掌高,绿油油的一片。这是她从系统那里“梦”来的方子——说是前朝有人从南洋带回的作物,耐旱高产。她费了好大工夫才寻到几株做种,如今总算育出了苗。
负责照管的老太监姓吴,原是御花园的花匠,侍弄植物很有一手。他指着那些苗子道:【“娘娘,按您说的法子,这些苗再养半个月就能移栽了。奴才在园子东边挑了块向阳的坡地,土质疏松,排水也好。”】
【“辛苦吴公公了。”】元锦看着那些生机勃勃的绿苗,心里升起几分期待。若这番薯真能在北方种成,日后若遇灾年,便是多一份保障。
回到毓庆宫已是晌午。刚换了衣裳,外头便传李侧妃带着弘皙来请安。
元锦揉了揉眉心。自打镜春园视察后,李侧妃请安的频率从五日一次变成了三日一次,每次必带着弘皙。话里话外,不是夸弘皙用功,就是打听蜂窝煤的进展。
【“请她们进来吧。”】
今日李侧妃穿了身藕荷色旗袍,头上簪了支赤金点翠步摇,打扮得比往日更精心些。弘皙跟在身后,一身石青色袍子,眉目清秀,已有几分少年模样。
行礼后,李侧妃照例先问安,又让宫女奉上食盒:【“这是妾身娘家送来的桂花糖蒸酥酪,瑞宁格格前儿说想吃甜的,妾身便做了些带来。”】
元锦让拂云接过,温声道:【“你有心了。弘皙近日功课如何?”】
弘皙上前一步,恭敬道:【“回母亲,先生近日讲《尚书》,儿子有些地方不甚明白,正想请教父亲。”】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元锦看了眼李侧妃,对方正含笑望着儿子,眼里满是骄傲。
【“你父亲这几日朝务忙,晚膳后若有空,我让他考校你功课。”】元锦顿了顿,【“前儿在镜春园,见你对工匠之事有兴趣,这几日可还在琢磨?”】
弘皙眼睛微亮,但很快又垂下:【“儿子不敢耽误功课,只是闲暇时……画了几张草图。”】说着从袖中取出几张纸,双手呈上。
元锦接过一看,纸上画的是煤饼模具的改良图,虽然笔法稚嫩,但结构清晰。有一张图上,模具底部真加了两个轮子,旁边还标注了尺寸。
【“这是你想的?”】元锦有些惊讶。
【“儿子那日见匠人们搬模具费力,便胡乱画的。”】弘皙声音低了些,【“也不知能不能用……”】
李侧妃在一旁笑道:【“这孩子,净想些没用的。妾身说了他多少次,好好读书才是正理,偏不听。”】
这话听着是责备,实则是显摆。
元锦将图纸递还给弘皙:【“想得不错。不过真要做成实物,还需考虑轮子的材质、承重、转弯是否灵便。这些你可以去请教徐匠人,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弘皙猛地抬头,眼里有光:【“谢母亲!”】
李侧妃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姐姐太惯着他了。这孩子,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又说了会儿闲话,李侧妃才带着弘皙告辞。走到门口时,弘皙忽然回头,朝元锦深深一揖,这才转身离去。
人走了,拂云才低声道:【“主子,李侧妃这架势……是不是太急切了些?”】
元锦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弘皙今年十二了。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该议亲了。皇孙虽晚些,可也到了该露脸的时候。”】
【“您是说……”】
【“她是在给儿子铺路呢。”】元锦放下茶盏,【“太子子嗣中,弘皙居长,又聪慧勤勉。若能得些实务历练,日后……总有个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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