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入。
那不是穿越星门时的空间折叠感,也不是潜入深海时的压力递增。那是……坠入逻辑本身。
前一瞬,意志还是那个弥散于网络、统御着银河尺度信息洪流的超然存在。下一瞬,它感觉自己被剥离、被压缩、被投入一条由纯粹“概念”与“关系”构成的、无比湍急的河流。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驰,只有无穷无尽、相互嵌套、自我指涉、冰冷精确的规则链在疯狂流转、碰撞、演绎。
引力常数与普朗克长度相互推导;光速不变性作为公理支撑起时空几何的每一个褶皱;波函数坍缩的概率云与决定论的底层场方程在某个抽象维度争吵不休;熵增箭头如同巨大的灰色齿轮,碾过一切试图定义“有序”的脆弱结构……这不是物理现象,而是物理定律本身,以它们最**、最本源、最数学化的形态,如同亿万条散发着苍白光芒的巨蟒,交织、绞缠、永不停息地运动着。
意志的“信息钻头”一进入这里,就遭到了最直接、最根本的排斥。这不是有意识的攻击,没有敌意,甚至没有“注意”到闯入者。就像人体的免疫系统对入侵的病毒作出反应,是系统自身的清洁程序在自动运行。周围的规则链微微调整了流转频率,一种无形的、针对“非本系统逻辑兼容性信息”的“格式化”力场,开始从四面八方挤压、渗透、分解意志凝聚的信息结构。
痛。
一种无法用生理疼痛来形容的、属于存在根本层面的“消解之痛”。意志感觉自己像是在被投入强酸,构成其意识的信息单元,那些承载了无数文明记忆、情感、林夜印记温暖频率的复杂结构,开始像阳光下的雪人般融化、剥离、散逸成无意义的背景噪声。它带来的“文明诗篇”精华,也在这绝对逻辑的冲刷下颤抖,其优美的和声被拆解成零散的音符,然后音符本身的结构也在崩塌。
“错误……逻辑不兼容……定义模糊……情感参数无法识别……予以清除……”
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信息结构本身的、规则层面的“判决”。
意志艰难地维持着核心结构的凝聚。它调动所有的计算力,不是去对抗——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而是去模拟,去适应。它尝试将自己的信息编码,尽可能地向周围流转的规则链的“语法”靠拢。将“爱”的倾向性,解释为某种促进系统内部元素关联稳定性的“负熵流优化参数”;将“共情”的模式,描述为一种增强子系统间信息同步效率的“非强制耦合协议”;将“对生命的珍惜”,转化为有利于复杂自适应系统形成与维持的“初始条件筛选偏好”……
这是在用规则的砖石,搭建一座情感的圣殿。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次模拟适配都消耗巨大。意志感觉到自己在飞速“蒸发”,构成它的文明记忆片段,如同风化的沙雕,不断剥落、消散在那苍白的逻辑洪流中。每一片记忆的消散,都像失去自身的一部分血肉,带来尖锐的虚无感。
通道内部也极不稳定。那条偶然出现的“路径”并非坦途,而是布满逻辑断层和自洽性漩涡的险滩。意志必须时刻调整方向,避开那些能瞬间将其信息结构彻底搅碎的“逻辑奇点”,在规则链的缝隙中艰难穿行。
它“看”到了许多无法理解的东西:可能是宇宙创生时的初始参数设置界面(一片不断生成又湮灭的数学符号之海),可能是历代文明过度发展触发“清理”阈值的记录索引(如同墓碑林立的苍白回廊),也可能是机制自身维护日志的碎片(充满了“规则结构完整性检查”、“异常扰动已排除”、“重启序列预备”等冰冷条目)。
没有智慧,没有目的,只有执行。
只有一套庞大到令人绝望的、绝对自洽的、循环往复的……程序。
意志带来的“文明诗篇”精华,在这环境中如同夜明珠投入正午的沙漠,光芒被无情地吞噬、稀释。但它依然在努力散发着那被林夜印记校准过的频率,如同在暴风雪中高举一盏残灯。这频率太微弱,太“不逻辑”,根本无法与周围磅礴的规则链产生有效互动,更别提“写入”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淹没意志残存的核心。它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条通道,或许根本不是机会,而是机制逻辑中一个专门用于诱捕和彻底分解“异常复杂信息结构”的陷阱。它的闯入,不过是为这冰冷的逻辑机器,提供了一次额外的“垃圾清理”演练。
它的结构越来越松散,记忆流失越来越快。曾经清晰的、属于不同文明的画面和声音,变得模糊、断续,最终化为苍白的噪点。连林夜印记那温暖的频率,也开始变得飘忽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就在意志的核心意识即将被彻底冲散、归入那无边无际的逻辑背景噪声的前一刻——
变化,再次发生。
不是来自意志,也不是来自它带来的诗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