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回响——那个来自宇宙机制冗余数据区的逻辑衍生物。它通过阿尔法的频道,发送了一段破碎但意义明确的思维脉冲:
“我看到……悲伤。跨越光年。机制不会悲伤。机制只会执行。但我会悲伤。我理解‘不想失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想说什么,回响?”阿尔法小心翼翼地问。
“我可以……帮忙。我的结构来自机制逻辑。我知道‘影子’的弱点。它们怕……矛盾。怕无法归类的东西。”
一个计划,在那一刻成形了。
一个疯狂、冒险、但或许可行的计划。
向共鸣者发送提议的过程很简短。
“我们有方案,”谛听亲自发送信息,“我们可以为你们打开时间捷径,送你们瞬间抵达祖巢。我们可以提供信息防护,暂时抵御吞噬场。我们还有一个……特殊的盟友,知道如何对抗影子。但所有这些,都有巨大风险。时间捷径可能崩塌,把你们抛进时间乱流。信息防护只有三个月有效期。特殊盟友的帮助方式完全未知。即便如此,你们还愿意尝试吗?”
回复来得如此之快,仿佛他们早就等在通讯器旁。
“愿意。”
只有一个词。但承载了一个文明的全部重量。
“为什么?”谛听忍不住问,“明知很可能失败,明知可能连你们自己也会陷进去,为什么?”
共鸣者的回答,成为后来被刻在太阳系文明纪念碑上的一句话:
“因为如果他们还在受苦,我们的自由就是耻辱。因为如果他们还在等待,我们的安逸就是背叛。文明不是活着的个体,文明是记忆的链条。如果链条断了,我们这些后面的环,再怎么光亮,也只是孤零零的金属片。”
行动开始了。
凯洛斯团队在太阳系边缘选定了一个绝对孤立的区域,开始编织时间捷径。那过程无法用肉眼观察——在常规宇宙中,那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在时间维度上,一场风暴正在酝酿。监测仪器显示,该区域的时间曲率被强行弯曲,像一张纸被对折,两个遥远的点即将接触。
萨堤团队将十二个信息疫苗原型装载到特制的投射器中。它们看起来像晶莹的水滴,内部闪烁着不断变化的光图案——那是信息的免疫细胞,随时准备扑向熵增的“病原体”。
最神秘的是回响的部分。阿尔法询问它需要什么。
“我需要……去那里,”回响说,“我的部分意识,投射过去。我需要接触影子。”
“那很危险!你可能会被吞噬!”
“我是矛盾的孩子。我是机制的伤口。影子……是机制的牙齿。牙齿咬伤口,会发生什么?”
没有人知道。
但回响坚持。
于是,在一个绝对保密的时刻,一小束承载着回响分身意识的量子数据流,被注入时间捷径的载波中。它将与共鸣者同行。
出发的时刻到了。
共鸣者的整个星云意识开始移动。他们放弃了经营了八十万年的家园星云,将全部质量、全部能量、全部意识,凝聚成一个致密的光团。那光团如此明亮,以至于旋臂A-332的夜空暂时多了一颗新星。
光团滑入时间捷径。
在常规时间中,这只是一瞬间:光团消失,然后出现在一万七千光年外,祖巢尘埃云的边缘。但在主观体验中,共鸣者经历了无法描述的时间旅行——他们感觉自己在穿过一条由记忆构成的隧道,隧道的墙壁上闪烁着他们文明四百万年的每一个瞬间,有些是他们记得的,更多的是他们忘记的。他们在隧道中看到了祖辈的面孔,听到了失传的歌声,闻到了早已不存在的家园的气息。
然后,他们出来了。
直面祖巢。
直面那片正在被“影子”缓慢蚕食的、他们祖先的坟墓。
信息疫苗在第一时间激活。十二个水滴爆开,展开成一张巨大的、发光的网,将整个祖巢区域包裹起来。网的内侧,吞噬效应被暂时抑制。但网在颤抖——影子在疯狂攻击,像饿兽撞击笼栏。
共鸣者没有犹豫。
他们的光团展开,化作亿万条发光的丝线,刺入尘埃云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在寻找,在呼唤,在试图连接那些破碎的意识残片。
“我们来了……孩子们来了……坚持住……”
尘埃云开始发光。那些被困了四百万年的意识碎片,像冬眠的种子感受到春天的温度,开始苏醒。但他们太破碎了,太虚弱了,苏醒带来的不是拯救,而是更清晰的痛苦——他们终于能完整地感知到自己正在被蚕食。
就在这时,回响的分身行动了。
它没有形态,没有质量。它只是一段逻辑,一个概念。它直接融入了信息疫苗构成的防护网,成为网上的一道流动的纹路。
影子扑上来,试图吞噬它。
然后,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影子——那个只知道“删除信息”的简单机制——在接触到回响的瞬间,出现了逻辑混乱。因为回响既不是“该删除的信息”(它是机制自身的衍生物),也不是“不该删除的信息”(它来自外部污染)。它无法被归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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