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李卫国副市长交办的开发区改革方案起草任务,唐建科感觉自己仿佛捧着一个能量巨大的能量核心,它既能驱动清源市经济发展的引擎,也可能因处理不当而引发剧烈的链式反应。他深知,在方案形成具体文字之前,扎实、精准且隐蔽的调研,是确保方案能立足、能推进、能见效的唯一基石。任何浮于表面的座谈和走过场的考察,都只会产生又一份束之高阁的官样文章,甚至可能提前引爆矛盾,让改革设想夭折在襁褓之中。
回到办公室,唐建科没有立刻翻开那份仅具雏形的构想文件,而是摊开一张白纸,拿起笔,沉思良久。他需要一份与众不同的调研计划。目标不是听取管委会领导的正式汇报——那些往往是经过精心包装的政绩展示和无关痛痒的困难陈述。他需要的是开发区肌体最真实的声音,是运行中真正的“堵点”、“痛点”和“盲点”。
他首先圈定了两类关键信息源:一是开发区内部,真正负责具体业务、了解一线情况、对弊端有切肤之痛,但又相对超脱、尚未被完全同化的中层骨干;二是与开发区日常打交道最多、感受最深、却又往往人微言轻的市场主体——企业,尤其是那些规模不大、对营商环境依赖度高、敢于直言的中小企业代表。
“小顾,”唐建科按下内部通话键,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你进来一下。”
顾伟民应声而入,敏锐地察觉到唐建科神色中的凝重。
“秘书长,您有什么安排?”
唐建科将写好的几个人名和单位推到他面前,声音压得很低:“这几个人,你通过最稳妥、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分别联系一下。不要用办公厅的正式渠道,就以……就以老朋友请教、或者学术调研的名义,约定一个安静、非正式的地点见面,时间最好安排在晚上或者周末。目的,是深入了解开发区运行的真实情况,为政策研究做参考。务必强调,是私下交流,不代表任何组织意图,希望他们畅所欲言,我们会严格保密。”
顾伟民快速扫了一眼名单,心中凛然。名单上有开发区经济发展处的副处长(一位以业务能力强、性格耿直着称的老硕士),规划建设处负责项目审批的资深科长,财政分局一位精通预算和资金拨付的骨干,还有两家在开发区内经营多年、口碑不错但并非龙头的中小型科技企业和一家配套服务商的负责人。这些人的共同点是:位置关键,了解内情,但都不是决策层核心人物。秘书长这是要绕开官方渠道,直插问题核心啊。
“明白,秘书长。我会妥善安排,确保消息不会外泄。”顾伟民郑重地点点头,他清楚这项任务的分量。
“去吧,注意方式方法,安全第一。”唐建科叮嘱道。
调研的第一站,安排在了周二晚上,地点是离市委大院和开发区都有段距离、环境清幽的一家私人茶舍包间。唐建科比约定时间提前十分钟到达,选择了靠里最安静的座位。他穿着普通的夹克衫,看起来更像一位学者而非高级官员。
首先到来的是开发区经济发展处的副处长,姓赵,四十多岁年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脸上带着知识分子的清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顾伟民介绍后便悄然退出,守在包间外不远处。
“赵处长,冒昧打扰,感谢您能来。”唐建科起身握手,态度谦和。
“唐秘书长太客气了,您叫我老赵就行。”赵处长显得有些拘谨,显然对这位新任副秘书长的私下邀约感到意外和些许不安。
茶水上齐,唐建科没有急于切入正题,而是先从宏观经济发展趋势、兄弟开发区创新实践等话题聊起,逐渐营造出一种学术探讨的氛围。他坦诚地表示:“老赵,不瞒你说,市里对开发区的下一步发展很关注,也有一些新的思考。但在形成具体思路之前,我们更想听听你们这些在一线摸爬滚打的同志最真实的看法。今天就是朋友间的交流,畅所欲言,言者无罪。”
或许是唐建科诚恳的态度打消了顾虑,或许是积压已久的话需要倾诉,赵处长渐渐打开了话匣子。他从开发区的产业定位摇摆不定,谈到招商引资中“重签约、轻落地、弱服务”的顽疾;从各部门审批流程冗长、互为前置,谈到考核指标往往“唯GDP”、“唯投资额”,导致短期行为盛行,缺乏对创新和长期培育的耐心。
“有时候,我们辛辛苦苦引来的好苗子,因为在后续的审批、配套上卡壳,要么成长缓慢,要么最后被别的地方更优的环境吸引走了。”赵处长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上面动不动就要新亮点、大项目,可很多基础性的服务、流程的优化,却总是雷声大、雨点小。管委会机构越来越臃肿,但真正为企业解决难题的效率和能力,反而感觉在下降。”
唐建科认真地听着,不时追问细节,并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关键词,但不记具体人名和事件,以免给对方压力。他注意到,赵处长谈到某些问题时,会下意识地放低声音,或闪烁其词,暗示这些问题的背后可能牵扯到更复杂的因素和某些具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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