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清晨,素林府农村的土路上,十岁的男孩诺拉背着比他还高的竹篓,赤脚走在晨露未干的田埂上。竹篓里装的是牛粪——他每天上学前的工作。说是“上学”,其实只是村头寺庙里那位老和尚教的几个字。整个村子,能完整写出自己名字的孩子不超过五个。
路过村口时,诺拉看到几个陌生人正在丈量土地。不是土地改革工作队——那些人两个月前来过,他家分到了八莱地。这些陌生人穿着整洁的衬衫,手里拿着图纸和测量仪器。
“大叔,你们在量什么?”诺拉好奇地问。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转过头,笑着蹲下身:“小朋友,我们在选学校地址。你们村要建新学校了。”
“学校?”诺拉眨眨眼,“像镇上那种?有桌子椅子,有黑板的?”
“比那还好。”年轻人从包里抽出一张图纸,“两层楼,六间教室,还有操场。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坐在真正的教室里念书了。”
诺拉的手一松,竹篓掉在地上,牛粪撒了一地。他顾不上这些,声音发颤:“要......要钱吗?我阿爸说,镇上学校一学期要二十铢,我们家出不起......”
“不要钱。”年轻人摸摸他的头,“总理府刚颁布的新法令——全国中小学全部免费,连课本和铅笔都免费。这叫义务教育,每个孩子都必须上学。”
诺拉愣在原地,直到那些测量员走远了,他还呆呆站着。晨风吹过,带来远处测量员隐约的对话声:“......这是第87所了,年底前要完成两百所的目标......”。
同一天上午,曼谷总理府教育工作会议现场,气氛却远不如乡村那样充满希望。
长条会议桌两侧坐着二十几个人:左边是以新任教育部长玛纳·探玛塞为首的改革派,右边是各省教育厅的保守官员,还有几位私立学校代表和僧侣代表。李金唐坐在主位,苏望海在旁记录。
“《中小学普及计划》草案已经发给大家。”玛纳部长是个五十岁的学者,战前留学法国,说话直率,“核心就三点:两年内新建两百所乡村小学,全部免除学费和课本费,强制推行六年义务教育。”
话音刚落,反对声就起来了。
清迈省教育厅长率先发难:“部长阁下,您知道建一所标准小学要多少钱吗?三十万铢!两百所就是六千万!国库拿得出这么多钱?”
“财政部已经拨款。”苏望海抬头回应,“其中一半来自土地改革后新增的农业税,另一半发行教育国债。”
“那师资呢?”佛统府代表摇头,“我们全省合格的小学教师不到一百人,许多乡村学校是一个老师教六个年级。你建再多学校,没有老师有什么用?”
玛纳早有准备:“三条措施。第一,提高教师待遇,月薪从现在的两百铢提到四百铢;第二,紧急培训计划,从中学毕业生中选拔三千人,进行六个月强化培训;第三,城市教师轮流下乡支教,支教期间双倍工资。”
“四百铢?!”私立学校代表惊呼,“这比许多公务员都高了!钱从哪里来?”
“从削减军费里来。”李金唐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但全场立刻安静,“今年国防预算削减三成,全部投入教育和医疗。军队要现代化,但首先要有人才。没有受过教育的士兵,再好的武器也是废铁。”
僧侣代表这时说话了,声音缓慢而沉重:“总理阁下,传统上,教育是由寺庙承担的。强制义务教育,是否意味着国家要取代僧团的社会功能?”
这个问题很尖锐。在暹罗,数百年来寺庙不仅是宗教场所,也是乡村唯一的教育中心。许多孩子是在佛堂里跟着和尚学会识字的。
李金唐身体前倾,语气恭敬但坚定:“高僧,寺庙的教育功德,全国人民都铭记。但时代变了。我们需要的不只是识几个字,还要学数学、学科学、学历史。一个只会在佛经上写名字的孩子,将来怎么操作机床?怎么看懂化肥说明书?”
他环视全场:“我知道困难很多——钱、老师、教材、家长的观念。但这件事不能等。工业化需要技术工人,农业现代化需要懂科学的农民,国家治理需要受过教育的公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现在不开始种树,十年后我们拿什么建设国家?”
会场沉默许久。最后,那位僧侣代表双手合十:“总理言之有理。僧团愿意配合,许多年轻比丘也愿意学习现代知识,参与教师培训。”
李金唐起身鞠躬:“感谢高僧支持。”
会议接着讨论细节。教科书要重新编写,增加科学内容和暹罗历史;女子教育要特别鼓励,目标是将女童入学率从现在的15%提高到60%;对拒绝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要有处罚措施,但以劝导为主......
“还有一个问题。”玛纳部长最后说,“许多贫困家庭让孩子上学,是因为需要劳动力。孩子去上学,家里就少一个人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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