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离告期的日子越来越近,整个皇宫内苑,尤其是慈元殿和内府库,笼罩在一片无声却紧绷的忙碌之中。
皇后经此一事,愈发谨慎。
内府库及下属各作坊被彻底清洗整顿。
数名与裘德海往来密切、或涉嫌渎职懈怠的官员与宦官,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消失。
或被调离要职、或遭严惩处置,半点风声都没有外泄。
徽文帝此次亦表现出非同寻常的重视,甚至动用了玄甲统领麾下的部分暗卫。
协助核对重要聘礼的采办渠道与入库记录,一物一档,皆反复核验,务求根底清晰、万无一失。
天家的威严,不容许在一场如此重要的婚礼上有半分折损。
慈元殿因此几乎变了模样。
昔日用以赏画品香、召见命妇的殿阁,如今账册堆叠,名录铺陈,俨然成了第二个内府库。
皇后不再完全依赖下属呈报,而是事必躬亲。
每一样礼器、每一匹绸缎、甚至每一封礼单,她都要亲自过目。
“娘娘,”谢姑姑躬身捧上一盘新呈上的金锭,“这是重新熔铸打造的赤金锭,总计五百两。”
“成色、重量均由退隐多年的老匠人反复核验,绝无差错。”
盘中的金锭排列齐整,每一锭底部都敲着内府库最新启用的、纹路更为繁复严谨的检验印鉴。
那是皇后亲自设计的图样,防伪亦防人心反复。
皇后伸手取过一锭,掌心一沉,金光纯正。
她微微颔首,目光却仍未放松:“之前那批问题金器,熔毁后重铸,全程可都盯紧了?一寸金屑也不许流出宫去。”
“娘娘放心。”谢姑姑答得斩钉截铁。
“温公公亲自带了咱们最信得过的旧人,日夜轮班守在熔炉旁,直至金水凝固冷却成锭,未曾片刻离人。”
“所有废料残渣均已统一封存处理。”
“那套点翠头面呢?”皇后放下金锭,又问。
另一位侍立的女官即刻上前,奉上一只硕大沉重的锦盒。
“回娘娘,已责令江南织造府紧急选派了十名最好的点翠工匠,选用今年贡上的最上等翠羽,日夜赶工重制。”
“前日已由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入京中,请娘娘过目。”
打开盒盖,顿时满室生辉。
新制的点翠头面,羽色均匀鲜亮,毫无之前那套的斑驳晦暗之感。
镶嵌的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尤其是中央那几颗东珠,光华温莹,与翠羽的深邃碧色交相辉映,华美绝伦,堪称巧夺天工。
皇后凝神检视了许久,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翠羽,方才缓缓点头认可。
而对于那箱出了最大纰漏的文房清玩,皇后更是下了死命令,不容许有任何妥协余地。
她直接动用了自己的私库,并结合皇帝私藏,选出了真正的极品。
一方前朝制砚大师顾青梧亲手所琢的端溪老坑砚。
一套完整的、带有李廷珪古款的徽墨。
数刀真正的澄心堂纸和金粟山藏经纸。
紫毫、狼毫、兼毫各色名笔十数支,皆出自湖州名家之手……
每一件都堪称艺术品,价值连城,远超之前被替换的那些次货,足以彰显皇家对宁国公府清贵门第的尊重与诚意。
连日来的高度紧张和操劳,让皇后眼下有了淡淡的青影,但她的一双凤眸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被挑衅后激发出的、属于中宫之主的强悍。
她不仅要弥补之前的疏漏,更要借此机会,将这份聘礼打造得无懈可击,远超常规。
以此向所有窥伺者展示东宫不可动摇的地位和皇家对这门婚事的极度重视。
太子每日都会前来请安,偶尔母子二人会对坐片刻。
看着母后消瘦却更显锐利的面容,太子心中酸涩与钦敬交织,更多了几分冷厉。
他并未过多插手聘礼重整之事,全权信任母后。
但暗地里,东宫的暗卫统领冥伟早已奉命,将侦查的触角伸向了更隐秘的角落。
裘德海死了,线索却没断,只是变得更加隐蔽和危险。
时间在忙碌中飞逝。
转眼到了八月初五,所有聘礼终于重新置办、查验、登记、封装完毕。
看着偏殿里那一排排贴着大红喜字、封条盖满内侍省、慈宁宫、御前司甚至东宫四方大印的朱漆鎏金箱笼。
皇后终于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郁结于心多日的浊气。
巨大的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她抬手揉了揉几乎无法聚焦的酸涩双眼。
对谢姑姑吩咐道:“去,请陛下过来做最后过目吧。”
略一停顿,她挺直了脊背:“另外,传话给太常寺和礼部,明日告期,一切依制而行,务求隆重周全,不得有半分差池。”
八月初六,告期之日。
这一日,天公作美,秋高气爽,碧空如洗。
澄澈的蓝色天幕里没有一丝杂质,确是个万里挑一的黄道吉日。
从皇宫直通宁国公府的御街早已被清水泼街、黄土垫道,彻底净街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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