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元殿内,一派清凉静谧。
皇后端坐在榻上,面前的长案上铺陈着厚厚一叠聘礼单子,旁边还散放着许多珠宝首饰的图样和各色绸缎的样本。
距离八月初六前往宁国公府告期(纳征与请期)的日子越来越近,整个七月,皇后的心思几乎全扑在了太子的聘礼上。
太常寺早已依照《周礼》和本朝祖制,拟定了聘礼的初稿。
涵盖了从玄纁、束帛、俪皮等象征性古礼用品,到金银器皿、珠宝首饰、绸缎纱罗、田庄地产等实际厚礼。
规制宏大,条目繁多。
然而,太常寺所拟不过是框架大纲。
具体到每一样物品的挑选、品质的审定、数量的最终确定,乃至各类聘礼如何装盛、如何陈列,这些细致实务,仍须皇后亲自把关、逐一核定。
“檀心,”皇后轻唤,“将内府库新呈上来的那对赤金嵌宝龙凤呈祥镯拿来,让本宫仔细看看。”
“是,娘娘。”谢姑姑应声,小心地从一旁铺着明黄锦缎的托盘上,取过一对金光璀璨、几乎耀人眼目的手镯,恭敬地奉上。
皇后接过,指尖触及微凉的黄金,仔细端详。
镯身雕琢得极尽精巧,龙与凤盘旋环绕,鳞羽分明,栩栩如生。
龙目凤睛皆以罕见的红宝石镶嵌,华贵非常。
然而端详片刻,皇后的黛眉却微微蹙了起来:“这赤金的成色,怎么仿佛比先前内造办呈来看的样镯,显得轻浮了些?”
她将手镯在手中掂了掂,抬眼望向侍立在侧的入内内侍省都知裘德海,目光里带着审视,“裘都知,这是内府库下哪一作督造的?”
裘德海四十多岁年纪,面皮白净,总是带着一副谦卑恭顺的笑容。
他闻言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娘娘的话,这是金器作几位顶尖老师傅合力打造的,所用金料皆是十足十的库金,断不敢有半分掺假或怠慢。”
他略顿一顿,又赔笑道:“许是…许是镯身中空,为了佩戴轻便些,故而手感略轻?但其用料、工艺,绝对是万里挑一的,请娘娘放心。”
皇后不语,又将手镯对着光仔细看了看,那红宝石的光泽似乎也欠了几分沉郁的宝光。
她心中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异样感,但并未立刻发作。
太子大婚是举朝关注的大事,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不愿无端引起波澜,心想或许真是自己多虑了。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将手镯放回托盘,“这一批金器,都需重新核验成色重量。”
“还有,点翠镶珠的那套头面,本宫昨日看着,翠羽颜色似乎有些不匀,也一并退回,让他们仔细重做。工期紧,但品质绝不能降。”
“是,是,奴才遵旨,这就去督办,绝误不了事。”裘德海连声应着,额角似乎渗出细微的汗珠。
但他掩饰得很好,笑容依旧殷勤。
接下来的几日,皇后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在这些聘礼单子和实物查验之中。
小到一枚玉璧的纹路是否清晰通透,一匹云锦的织金密度是否足够。
大到城外陪嫁田庄的收成账目、铺面的地段价值,她都要一一过问。
她也时常请太子前来一同商议。
“珩儿,你看这方端砚,给你未来岳父宁国公是否合适”
太子双手接过,细看后含笑答道:“母后选的自然是好的。只是儿臣听闻楚国公更爱兵刃弓马,或许再添一柄前朝名匠所铸的宝剑,更投其所好?”
皇后欣慰一笑:“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就将库房里那柄秋水剑添上。”
母子二人其乐融融,对太常寺拟定的单子进行着增补和细化,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充满温情。
然而,皇后内心深处那丝若有若无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
尤其是在查验那些需经入内内侍省采办或调配的物品时,她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每一次都抓不到实在的把柄。
不是这批丝绸与上批颜色有极细微的差异,就是某件玉器仿佛不如账册上所载的那般莹润通透。
而每一次,裘德海总是能备好种种解释。
长途运输难免颠簸磕碰、不同匠人手法存在细微差别、库房存放环境的影响……
理由充分,态度恭顺,让人难以深究。
七月十五,中元节刚过。
皇后决定在慈元殿后的一处宽敞偏殿内,对目前已备齐的聘礼进行一次预点算。
依照礼单将所有物品逐一清点、查验并封装。
殿内箱笼层层叠叠,珠光宝气,几乎令人目眩。
皇后端坐上方,谢姑姑捧着总册,一旁数名识文断字、心思缜密的女官和宦官手持分册,一一唱喏核对。
“赤金五百两——”
两名小内侍抬上一箱开启,金锭排列整齐,在殿内灯火下闪烁着富丽的光芒。
皇后目光扫过,微微颔首。
“上等东珠一百零八颗——”
锦盒打开,圆润硕大的珍珠泛着柔和的晕彩。
皇后特意命人取出一盘,指尖拨动检查,颗颗饱满无瑕。
“苏绣孔雀羽妆花缎一百匹——”
一匹匹华美异常的绸缎被展开查验,图案繁复,金线交织,绚丽夺目。
一切似乎都完美无缺。
裘德海垂手侍立在侧,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核对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殿内熏香渐冷,众人皆有些疲惫。
皇后揉了揉眉心,目光无意间落在一批刚刚抬上来、尚未开启的箱笼上。
那是准备赐给宁国公府各房主子们的额外表礼,单独立册,不在太常寺拟定的大礼单中。
是由皇后提议、皇帝点头后,交由内侍省添办的。
“打开那箱。”皇后指了指其中一只略显朴素的樟木箱。
按照册子,这里面应是一些上好的徽墨、湖笔、宣纸、端砚等文房清玩,是赐给宁国公世子以及府中几位读书的爷们的。
箱子打开,里面是数个大小不一的锦盒。
皇后随手拿起一个长条形的紫檀木盒,打开一看,是一支品相极佳的紫毫笔。
她拿起笔,入手微沉,笔杆温润,确是佳品。
正欲放回,指尖却无意中触碰到盒内的衬垫,一种略显粗糙的锦缎。
她心下微微一动,皇室用品,尤其是这种等级的赏赐,内衬无一不是选用最柔软光滑的苏杭细缎或丝绸,何以会用这般质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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