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总部陈情记
新城市集团总部大楼,二十八层。
沈国梁手里的核桃转得极慢,几乎是一颗一颗地挪动。这是他极度专注时的习惯。电梯金属壁上倒映出他和沈墨的身影——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沈墨则是一身藏青色对襟褂子,头发在脑后挽了个整齐的发髻,手里拿着个旧式的布袋子。
电梯数字跳到“28”,门无声滑开。
眼前是宽阔的接待区,米白色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半个城市的轮廓。前台穿着深蓝色套裙的姑娘抬起头,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沈国梁上前一步,从夹克内兜里掏出工作证和一份文件:“你好,我们是‘胡同居民合作社’的代表,预约了今天上午九点半,见李建军总经理和集团领导。我是沈国梁,这是家母沈墨。”
前台姑娘低头查看预约系统,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笑容未变:“沈先生,沈奶奶,请稍等。李总正在开会,我通知一下他的秘书。”
她拿起内线电话,低声说了几句。挂断后,笑容依旧:“秘书说会议快结束了,请二位到那边休息区稍坐,她马上过来。”
休息区的沙发很软,茶几上摆着新鲜的花和几本财经杂志。沈国梁没坐,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沈墨安静地坐下,布袋子放在膝上,双手交叠,目光平静地扫过墙上悬挂的集团发展历程照片——从九十年代的小施工队,到如今拥有多个楼盘的开发企业。
等了约莫十分钟,一个三十多岁、穿着浅灰色西装套裙、戴着细框眼镜的女士快步走来,手里拿着文件夹。
“沈先生,沈奶奶,久等了。我是李总的秘书,姓陈。”她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李总刚结束会议,正在和赵副总沟通一些事情。可能要再稍等一会儿。二位要不要先喝点茶?”
“不用客气。”沈国梁转身,官腔自然地流淌出来,“陈秘书,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向集团领导汇报一下‘胡同自主更新示范项目’的进展情况,同时也有些合作中的具体问题,需要高层领导协调解决。不知道今天除了李总,哪位集团领导比较方便?”
陈秘书推了推眼镜,笑容专业:“董事长和总经理今天上午都有外事活动。目前在公司的高层领导,除了李总,就是分管成本的赵副总。不过……”她顿了顿,“李总交代过,这个项目他全程负责,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跟他沟通。”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想绕过赵副总见更高层,难。
沈国梁手里的核桃停住了。他看向沈墨。
沈墨从布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茶几上,声音不大,但很清晰:“陈秘书,我们理解领导们忙。但这件事,可能不仅仅是项目层面的问题。”
她打开文件袋,抽出几张纸:“这是昨天赵副总让人发给我们合作社的‘补充协议草案’,里面有些条款,我们认为已经超出了正常商业合作的范畴,可能涉及违反《合同法》和《物权法》的基本原则。比如这条——”
她指着其中一行:“‘若因甲方原因导致工程款支付延迟超过30日,乙方有权单方面暂停施工’。但实际上,目前第三笔工程款延迟支付的责任方,并非合作社。我们有监理单位出具的进度证明、施工方请款报告、以及贵公司工程部前期签字确认的文件。”
她又翻了一页:“还有这条,关于‘优先收购权’的设置,以八折市场价收购居民产权。这在我们双方签订的主合同中从未提及,也违背了居民自主更新的初衷。我们怀疑,这份草案的出台,是否代表着贵公司某些高层,对项目的合作模式产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陈秘书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她显然没料到这位七旬老太太说话如此条理清晰,直指要害。
“沈奶奶,这些具体条款……我、我不太了解业务细节。”她试图推脱,“李总应该更清楚,等他来了……”
“我们可以等李总。”沈墨收回文件,语气依然平和,“但也请陈秘书帮忙转达一下——‘胡同自主更新示范项目’,是区里今年重点关注的民生工程和社区治理创新案例。上周,区民政局还正式聘请我担任‘社区治理顾问’。这个项目如果因为贵公司内部的原因出现停滞甚至纠纷,影响的可能不只是几百户居民的回迁,还有区里对贵公司社会责任和企业形象的评估。”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们更希望是沟通上的误会。所以今天来,是抱着解决问题的诚意。”
话说到这份上,陈秘书额头有些见汗了。她不是普通的行政人员,能坐到总经理秘书的位置,政治敏感度是有的。眼前这位老太太,说话慢条斯理,但句句都在点上,而且明显对体制内的运作规则非常熟悉。
“我……我再给李总打个电话。”陈秘书匆匆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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