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和口的硝烟尚未散尽,凌云正蹲在尸骸之间清点战利品。鞑靼人的弯刀堆成小山,其中不少刀柄镶嵌着绿松石,在残阳下泛着冷光。王二狗举着个铜制酒壶跑过来,壶身上的狼头浮雕被少年用石头砸得稀烂:“凌哥,这是从那百夫长身上搜的,里面还有半壶马奶酒。”
凌云没接酒壶,目光落在远处的沙丘上。三个穿着明军号服的人影正跪在那里,被民壮用刀指着后背。他们是阳和口溃散的游兵,刚才在混战中试图偷袭民壮,被赵老栓的儿子——那个刚满十六岁的半大孩子——用锄头打翻在地。
“杀了他们!”民壮里有人喊,“这群废物见了鞑靼就跑,打自己人倒挺狠!”
“等等。”凌云站起身,走到三人面前。为首的是个满脸胡须的旗官,甲胄上的铜钉掉了大半,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粗布内衣。“为什么要偷袭?”
旗官梗着脖子不说话,直到王二狗将短铳顶在他后脑勺,才哆嗦着开口:“是……是千户让我们来的。他说……说应州的民壮抢了军功,要……要给我们个教训……”
“放屁!”赵老栓的儿子红着眼扑上来,“我们拼死拼活救你们,你们倒背后捅刀子!”
凌云拦住少年,目光扫过三人惊恐的脸。他突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史料,正德年间的边军派系林立,互相倾轧是常事,阳和口的溃败,恐怕不止是鞑靼人凶悍。
“把他们绑起来,带回应州。”凌云对民壮说,“交给李大人处置。”
返程的路上,夕阳将队伍的影子拉得很长。民壮们的歌声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愤怒。那个十六岁的孩子攥着锄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凌哥,朝廷的兵都这样吗?那我们守着这城,还有啥意思?”
凌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远处的贺兰山在暮色中只剩道模糊的轮廓,像头沉默的巨兽。他知道,比鞑靼铁骑更难对付的,是人心的壁垒。
回到应州城时,城门下站着个意想不到的人——大同卫的游击将军江彬。他穿着身崭新的麒麟甲,身后跟着二十个精悍的亲兵,腰刀出鞘寸许,在灯笼下闪着寒光。
“凌校尉,好大的威风。”江彬的声音带着嘲讽,目光扫过民壮们身上的血迹,“用一群农夫打了场小胜仗,就敢绑我的人?”
“江将军说笑了。”凌云迎上去,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你的人在阳和口偷袭民壮,按军法,该如何处置?”
“军法?”江彬冷笑,“本将的兵,轮不到你这个连编制都没有的野路子来管!”他突然提高声音,“来人,把人给我抢回来!”
亲兵们拔刀就要上前,却被民壮们用锄头挡住。双方剑拔弩张,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王二狗悄悄拉了拉凌云的衣角,少年的短铳已经上了膛。
“都住手!”李嵩拄着拐杖从城里赶来,老学士的棉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江将军深夜造访,就是为了这几个临阵脱逃、还敢偷袭友军的败类?”
江彬的脸色变了变,他显然没想到李嵩会出面。老学士曾是太子太傅,虽已致仕,在朝中仍有分量。“杨大人有令,让他们回卫所受审。”江彬找了个台阶,“既然李大人说了,我便给个面子。”
“不必了。”凌云突然开口,“他们的罪证,我会写成文书,连同鞑靼人的首级一起,送往京城。至于军功……”他指了指民壮们,“这些人才配得上。”
江彬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却终究没敢发作。他狠狠瞪了凌云一眼,带着亲兵悻悻离去,路过被绑的旗官时,连看都没看一眼。
“这江彬是个小人。”李嵩叹了口气,“他在阳和口损兵折将,怕是想把罪责推到咱们头上。”
“随他去。”凌云解开旗官的绳子,“你们回去告诉江彬,应州城的人,不怕打仗,更不怕栽赃。但要是再敢背后使绊子,别怪我手里的刀不认人。”
旗官们连滚带爬地跑了。民壮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赵老栓的儿子举着锄头高喊:“凌哥威武!”
夜色渐深,议事房里还亮着灯。李嵩正在写送往京城的文书,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凌云看着地图上的阳和口,突然想起那个欧洲雇佣兵马丁的羊皮卷,上面提到“边军与‘三眼’勾结,共分血玉之利”。
“李大人,”凌云的声音很沉,“江彬和‘三眼’教,会不会有关系?”
李嵩的笔尖顿了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个黑点:“不好说。江彬是靠巴结宦官上位的,为了军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阳和口的鞑靼人突然发难,时机太过蹊跷,说不定……”
窗外传来王二狗的呼喊,少年举着个从旗官身上搜出的令牌冲进来说:“凌哥!你看这令牌背面!”
令牌是象牙制的,正面刻着大同卫的印记,背面却刻着个极小的三眼图腾,和祭坛石柱上的蛇眼晶石一模一样。
“果然有关系。”凌云的眼神冷了下来,“江彬不仅想抢军功,怕是还想趁机夺回‘地脉’石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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