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营的火器坊建在营地西北角,几排青砖瓦房围着个大院子,里面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早响到晚。凌云穿着身短打,正蹲在熔炉旁,看着铁匠们将烧红的枪管坯子架在铁砧上,用大锤反复锻打。火星溅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盯着枪管上渐渐浮现的螺旋纹路。
“副总管,这膛线还是打不匀。”一个老铁匠擦着汗,手里的钢钎在枪管里转了半圈,“您看,这地方深了半分,那边又浅了些,怕是会影响准头。”
凌云接过枪管,借着熔炉的火光仔细查看。改良燧发铳的最大难点就在膛线——手工锻打的枪管很难保证螺旋纹路均匀,而这细微的偏差,在八十步外就可能让铅弹偏离靶心数尺。
“把游标卡尺拿来。”他道。
赵小五连忙从工具箱里翻出个黄铜物件,上面刻着细密的刻度。这是凌云根据记忆画出图纸,让工部工匠特制的量具,能精确到分厘。凌云用卡尺量了量膛线的深浅,眉头皱得更紧:“差得太多,这根枪管废了。”
老铁匠心疼地咂咂嘴:“这可是上好的镔铁,就这么废了?”
“宁可废了,也不能让弟兄们用不合格的家伙上战场。”凌云语气坚决,“重新来,这次慢些,每打三锤就量一次。”
铁匠们不敢怠慢,重新将一根枪管坯子烧红。院子里的锤声慢了下来,却比之前更沉稳有力。赵奎站在门口看了半晌,忍不住走过来:“这么折腾,咱们这个月的产量要减半了。兵部那边催得紧,说是大同卫要一批新铳。”
“催也没用。”凌云头也不抬,“不合格的火器送去边关,不是杀敌,是害命。”
赵奎叹了口气,却没再劝。狼山嘴一战后,神机营上下没人再质疑凌云的本事——那些改良后的燧发铳在战场上的表现,比任何说辞都有说服力。他从怀里掏出封信:“对了,周昂派人来了,在营里等着呢,说有要事找你。”
凌云心中一动,跟着赵奎回到营房。来的是个面生的亲兵,见了凌云就单膝跪地:“凌总管,周将军让小的给您带句话,说大同卫最近不太平,张永派了个叫李嵩的千户去当监军,到处找茬,还想染指神机营拨过去的火器。”
“李嵩?”凌云想起这个名字,是张永的心腹,据说手段比刘公公还阴狠。
“周将军说,李嵩扣了三车火药,说要‘查验’,其实是想送给鞑靼人。”亲兵压低声音,“还说……他在大同卫的粮仓里藏了东西,好像是给鞑靼人的密信。”
凌云的脸色沉了下来。克扣军饷、刁难将士他都能忍,但若敢通敌卖国,绝不能姑息。“周将军怎么不直接把他抓起来?”
“李嵩带了两百锦衣卫,手里还有张永的手令,周将军投鼠忌器啊。”亲兵急道,“他让小的问问您,能不能想办法把李嵩调走,再送些火药过去,不然大同卫的弟兄们连操练都快没火药了。”
送走亲兵,凌云在营房里踱来踱去。张永把李嵩安插在大同,显然是想断他的后路——神机营的火器再好,没有弹药也白搭。更要命的是,若密信落到鞑靼人手里,大同的布防就全暴露了。
“得去趟大同。”凌云对赵奎道。
赵奎一愣:“现在?可工部的人明天就要来验收火器,你走了谁盯着?”
“你盯着。”凌云指着桌上的图纸,“按这个标准,不合格的一律销毁,谁来说情都没用。”他顿了顿,“我带五十人去,速去速回,最多十天就回来。”
赵奎知道拦不住他,只好点头:“路上小心,张永的人肯定盯着你呢。”
次日清晨,凌云带着五十名神机营士兵,押着两车火药,悄悄出了京城。为了避开耳目,他们没走官道,而是沿着永定河的河谷西行。赵小五驾着一辆伪装成商贩的马车,里面藏着几支组装好的燧发铳和凌云的M24。
“副总管,咱们真能避开锦衣卫的眼线?”赵小五赶着车,眼睛不住地瞟向两岸的树林。
“未必能避开,但能让他们慢一步。”凌云坐在车辕上,手里把玩着那半块“夜不收”令牌,“等他们发现我们的踪迹,咱们已经过了居庸关。”
果然,行至居庸关时,守关的千户拦住了他们:“奉张公公令,严查过往车辆,尤其是神机营的人。”
凌云从怀里掏出副总管的腰牌:“我们是押送军资去大同卫的,有兵部的勘合。”
千户接过勘合,看了半天,又打量着车上的火药桶,阴阳怪气道:“凌总管不好好待在京城造火器,跑到大同做什么?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放肆!”凌云眼神一冷,“军资在身,耽误了行程,你担待得起?”
千户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又看了看身后五十名全副武装的神机营士兵,悻悻地挥了挥手:“放行。”
过了居庸关,地势渐高,风沙也大了起来。远处的山峦光秃秃的,只有零星的枯草在风中摇曳,渐渐有了北疆的模样。赵小五吸了吸鼻子:“还是这边的风够劲,比京城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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