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炎火的院子里,茶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的暗流涌动。金吾言带来的两位客人,气度确实非同一般 —— 董方舟副市长身着藏青色中山装,面容沉稳,眼角的皱纹里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仪;他身边的儿子董万川,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手腕上的名表在阳光下闪着低调的光,言谈间满是商界精英的自信与果决。
三人刚落座,金吾言便开门见山,没有半分寒暄:“炎火兄弟,上次来参加你和梅冬香的婚礼,无意间瞥见一处风水宝地,今天特意带董市长父子来,想请你掌掌眼,看看是否真如我所想。”
程炎火端茶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笑道:“我们程家峁的山山水水,我闭着眼睛都能摸透,金兄不妨直说,看上了哪块地?”
“就是水库东首那个山弯,形似卧虎抱珠,背山面水,藏风聚气,想必兄弟你再清楚不过。” 金吾言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程炎火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缓缓摇头:“金兄,那块地已经名花有主,是我们村原村长程富的祖坟地,你这个主意,怕是打不得。”
“我自然知道。” 金吾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特意进去看过,那里虽有几座老坟,却都偏居两侧,没占着正穴。不瞒你说,董市长父亲的骨灰已经在家存放三年,一直想寻一块真正的风水宝地安葬,我思来想去,也就这处最合心意,才斗胆推荐。”
程炎火的目光掠过董方舟父子,董方舟只是微微颔首,神色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董万川则嘴角噙着一丝浅笑,眼神里带着志在必得的笃定。他收回目光,缓缓说道:“那块地确实是块宝地,龙势蜿蜒,砂水环抱,明堂开阔,按风水说法,是能聚气生财、荫庇子孙的上等穴场。但它有个致命的讲究 —— 是‘冰火两重天’的格局。”
“冰火两重天?” 董万川挑眉追问,“还请程先生详解。”
“所谓冰火,是指此地灵气极盛,却也戾气暗藏。” 程炎火指尖划过茶杯边缘,语气凝重,“龙脉主火,主兴旺发达、官运亨通;水势主冰,主沉稳内敛、福泽绵长。二者相生相克,若得主者命格与之契合,便能水火相济,家族必会飞黄腾达,富贵双全;可若是命格浅薄,压不住这份旺气,反而会被戾气反噬,轻则家宅不宁,重则祸事连连,家破人亡。”
金吾言却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程兄弟多虑了。董市长出身书香门第,兄弟二人皆是政府要员,董公子更是身价过亿的商贸精英,这样的家世底蕴,这样的福泽气运,难道还压不住一块地的灵气?我之所以不推荐给旁人,正是知道这地的奥妙,唯有董家这样的人家,才配得上。”
“金兄此言差矣。” 程炎火叹了口气,“风水之道,从不论家世高低,只看命格是否匹配。你带董市长他们去过现场,可曾注意到山弯两侧的草木?左侧青龙位草木繁盛,右侧白虎位却时有枯败,这正是冰火相克的征兆。”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董方舟脸上:“董市长,想必你们也做过暗访,知道程富一家的遭遇。他家的祖坟虽没占正穴,却也沾了这地的气场。程富当初何等风光,集资千万,煤矿红火,可短短几年,四个儿子非逃即狱,大儿媳服刑,老伴积劳成疾离世,偌大一个家,如今只剩下程安老人孤苦伶仃。”
程炎火的声音里满是惋惜:“程富母亲去世时,程安本想把她葬在正穴,说能庇佑儿子们逢凶化吉。是我苦口婆心劝了半天,说正穴气场太烈,程家已遭大难,再葬于此,只会雪上加霜,他才勉强同意,把老伴葬在了山弯外侧的平地上。这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我不能不提醒你们。”
董方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依旧坚持:“程先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程富终究只是个普通人,眼界格局有限,自然承受不住这般福泽。我董家世代清白,家风严谨,我兄弟二人为官清廉,万川经商也向来恪守规矩,想来命格与这宝地相合,不至于重蹈覆辙。”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程炎火面前:“此事不急,程先生只需放在心上。程富虽然在逃,他的兄弟也在服刑,但总有出来的一天,程安老人那边,也需要时间慢慢沟通。只要你肯出面协调,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 无论是对你个人,还是对程家峁的发展,我们都能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董万川也补充道:“程先生放心,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拿下正穴,我们愿意承担所有迁坟、修缮的费用,还可以出资为程家峁改善基础设施,助力村庄发展。”
程炎火看着眼前的名片,上面印着董方舟的职务和联系方式,字迹烫金,透着权力与财富的分量。他没有接,只是苦笑道:“董市长,董总,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此事太难。程安老人现在心灰意冷,整日闭门不出,连老人协会的会长都辞了,根本不愿提及程家的事。程富下落不明,他的兄弟们刑期最短的也得三年,就算等他们出来,这迁坟的事,怕是也难以说通 —— 祖坟动土,在我们村里是天大的事,更何况是这样一块争议极大的宝地。”
董方舟也不勉强,收回名片,又换了一张递给程炎火:“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只要有任何进展,哪怕是程安老人松了口,或者程富有了消息,都请程先生第一时间联系我。我们可以等,也愿意等。”
程炎火接过名片,捏在手里,只觉得那张小小的卡片异常沉重。他看着三人起身告辞的背影,金吾言走在最后,回头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有所指地说:“炎火兄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对董家好,对你自己,对程家峁,都好。”
院子里恢复了宁静,程炎火望着水库东首的方向,眉头紧锁。那处山弯,他从小看到大,确实是块风水宝地,可 “冰火两重天” 的格局,向来是福祸难料。程富一家的遭遇,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命格浅薄?董家父子的自信,又能否真的压得住暗藏的戾气?
更让他忧心的是,董方舟身为副市长,却如此执着于风水之事,甚至愿意为了一块墓地动用资源,这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考量?程炎火捏着那张名片,只觉得一场新的风波,正在向程家峁悄悄逼近。而他夹在中间,既想守护村庄的安宁,又难以违抗这样的权势,前路,越发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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